梁宗岱
传言鲁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男人有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姑且不论这句话是否出自鲁迅之口,但对男人的“本性”真真是一语道破,动物性与社会性的矛盾,也许是这一物种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1934年,一桩“奇葩”的离婚案件,登上了北平各大报刊的头条版面,一名包办婚姻的媳妇来到北大向一位教授讨要妻子的“名分”。
这位教授并不承认“包办婚姻”的有效性,最终闹到法庭要求解除婚约,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时任北大文学院院长的胡适出庭作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作为新文化运动先锋的胡适,在法庭上竟赫然站在“包办婚姻”一边,导致这位北大教授一度败诉。
胡适
这桩闹得满城风雨的离婚案的女主角叫何瑞琼,而她控诉的“丈夫”,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学翻译家、著名诗人——梁宗岱。
说起这件事的由头,梁宗岱也是一脸无辜,中学临近毕业时,乡下家中为梁宗岱说了一门婚事,祖母担心出差错,只得设计将他诓骗回乡。
回到家的梁宗岱,发现家中已将婚事一切准备妥当,可以想象,在外接受多年新思想的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多么恼火。
彼时新文化之风已经吹遍中华大地,梁宗岱又怎甘愿被包办婚姻所牵绊,但眼看万事俱备,已无挽回的余地,他也只得“认栽”。
梁宗岱
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他始终不与妻子何瑞琼同房,整天把自己囚禁在书房里,甚至将全身的衣服脱光,以此来抵制家人的轮番劝说。
由此看来,梁宗岱莫不是一个有原则的正人君子,他从未染指过这个与自己没有爱情的女人,不过,若就此为一个人盖棺定论也为时尚早。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男人的心也并非清澈见底,据梁的学生周庆陶回忆:
“先生很喜欢美貌的女学生,每到学生中间,必定坐到最漂亮的女生旁边,而且举止亲昵。”
也许,这更接近文人的真实写照,自古文人多风流,何况是风流倜傥的一代宗师,“不染指”也许只是“不心仪”。
后来,梁宗岱与何瑞琼口头约定,解除婚约,由梁出资送何瑞琼去读护校,毕业之后,一别两宽。
梁宗岱
谁承想,多年后梁宗岱留学归国成为北大教授,声名鹊起,何瑞琼听闻后十分后悔,特意来到北平要求与梁共同生活,甚至不惜闹上法庭。
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或是对梁宗岱“概不认账”的不满,包括胡适在内的一些教授,都愿为何瑞琼抱打不平。
最终几经周折,梁宗岱在支付了一笔“赡养费”后,才将与何瑞琼的“婚姻关系”解除,颜面扫地的梁宗岱也因此事,愤然离开北大。
在人生最狼狈的时刻,唯一让梁宗岱感到欣慰的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对他不离不弃的才色佳人。
1930年底,23岁的沉樱刚刚结束了一段失败的婚姻,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她,彼时已经是文坛一位耀眼的明星。
沉樱
不仅在一年内出版了三本小说集,更是得到了文坛巨匠茅盾的赏识。
离婚后的沉樱定居北平,当时朱光潜举办的“读书会”吸引了大批文学青年,刚刚回国不久的梁宗岱,就是在这里结识了沉樱。
三十年代初的中国,自是不缺风姿绰约、才貌双全的女子,无论是才情或是容貌,沉樱都令梁宗岱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尽管在近代众多文人的情史中,才子追求佳人,常有“拉良家妇女下水”之嫌,但佳人也莫不是前仆后继地主动往“火坑”里跳。
梁宗岱英俊潇洒,才气过人,16岁时便获得了“南国诗人”的美誉,不仅精通多国语言,在文学翻译上也颇有建树。
茅盾
可以说,第一次见到梁宗岱,沉樱就被他不凡的才情深深吸引。
是的,我们相信所有的爱情都是一见倾心,哪怕再漫长的相知,在初见的一刹那,都有不易察觉的怦然心动。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梁沉二人都各自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又怎会不知道时光易老,人心易变。
他们惺惺相惜,热烈地相爱,没有百转千回,无需岁月静好,人生仓促,用力去爱都来不及,谁愿将那弱不禁风的考验置于岁月中蹉跎?
离婚案风波后,梁宗岱到日本散心,沉樱始终陪伴左右,他们同居在叶山的一间精致小屋里,每日吟诗写作,好不快活。
梁宗岱与沉樱
在给法国诗人瓦莱里的信中,梁宗岱写道:“我的精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更加一心孜孜于自我完善的求索。”
可以说,在日本的生活,是梁宗岱与沉樱最快乐的时光。
彼时好友巴金来到日本,他们便邀请他来叶山同住,后来,巴金在散文《繁星》中,谈及梁宗岱与沉樱的爱情时,这样说道:
“在松林中的安静生活里,他们夫妇在幸福中沉醉了,我在他那所精致的小屋里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一年后,梁宗岱与沉樱返回北平,正式结婚,此时的沉樱,虽偶有作品发表,但已将大部分精力投入了家庭。
婚后不久,梁宗岱应邀到南开大学任教,沉樱跟随丈夫来到天津,这些年梁宗岱走到哪,沉樱就跟到哪,俨然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巴金
后来,好友巴金曾向沉樱约稿《叶山札记》,她欣然应允,却因怀有身孕又忙于家务,迟迟未曾动笔。
事情往往如此,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总是先杀掉“自我”,用一个没有“壳”的灵魂在爱情中肉搏,即便死掉,变成鬼回来,也心甘情愿。
1937年,梁宗岱与沉樱的大女儿出生,梁为女儿取名“思薇”。
而这个名字却让沉樱感到“如鲠在喉”,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存在于这段婚姻之外的惘惘的威胁。
时间回溯到1925年,在法国留学的梁宗岱遇到了他的初恋——一位叫做安娜的法国姑娘,他为她取了一个中国名字:白薇。
梁宗岱
法国姑娘的风情与浪漫,让梁宗岱收获了一段无与伦比的“爱”,而共赴国难的心,又让他放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情”。
九一八事变后,“祖国”的概念深植于梁宗岱的脑海中,和每一个漂泊在海外的热血青年一样,他要回到祖国,救亡图存。
梁宗岱回国前,安娜和母亲正在欧洲游历,他怀着万分不舍的心情写信给她,泪水重重砸在字迹上,将信纸氤氲出一圈圈忧郁的蓝。
梁宗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安娜,并以此向她们母女告别,他不敢当面对她说,他怕见到她后,他下不了“走”的决心。
他明知安娜深爱着他,明知他的离去会令爱人伤心欲绝,明知不辞而别的方式太过无情,是的,他都知道,可他还是要走。
梁宗岱
当安娜收到信赶回巴黎,一路跑到梁的住处时,早已人去楼空,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沉到了潭底,被水包围着。
她浑身都是汗,额头上,手心里,头发里,嗓子里,每一个皮肤的毛孔里,全都水汪汪的,眼睛里一阵烫,满脸都湿了。
都说君子爱憎分明,可那又怎样?在“大是大非”、“仁义道德”面前,对那份爱,不还是会犹豫,会迷惘?
梁宗岱的“海誓山盟”和“社会责任”,就像流淌在血液里的一道单选题,他选了其中一个,就宣判了另一个的死刑。
因为“正人君子”,所以被爱,因为“正人君子”,所以离开。
梁宗岱
多年后,当梁宗岱为大女儿取名“思薇”时,到底还是放不下这段情,已经伤害过一个人,又何苦让另一个女人承受这一切?自私!
这,就是男人。
抗战全面爆发后,梁宗岱携全家转移到重庆,在这里,达到了他人生的创作巅峰,完成了大量的诗集和著作。
而这一切,无疑是以牺牲沉樱的创作为代价的,几年过去了,巴金向她约的《叶山札记》她一个字也没有写。
在给巴金的信中,沉樱满是郁闷和歉意:
“天天为换佣人操心,难得一刻清静,你的事虽时刻寄挂在心,几次勉强去写,但身心都不允许我写下去,万分对不起,请接受我的歉意。”
巴金
诚然,每日忙于柴米油盐,又怎么会有创作的心境?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能做到不发牢骚,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
有时候,女人,尤其是长期操持家庭的女人,她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拥抱或是一句安慰,毕竟谁都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
但是,梁宗岱似乎并不懂得这些,作为典型的文人,他认为一切的安排都是理所应当,对妻子偶尔的烦躁,既不理解,也不谦让。
尽管沉樱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会时常与丈夫发生口角,每一次争执背后,都像有一串回声对她说:“我爱你,但不能感同身受……”
如果说这就是沉樱的爱情选择,她心甘情愿的话,那么后来发生的事,却真真是被男人“拉下了水”。
沉樱
1944年,梁宗岱只身回到广西百色处理父亲的身后事,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粤剧花旦甘少苏相识,并很快坠入了爱河。
梁宗岱与甘少苏的相恋,常被世人说成一个传奇,一个是大学里风度翩翩的教授,一个是舞台上梨花带雨的伶人,才子佳人,好不风流。
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梁宗岱又怎会错过这个“劝风尘女子从良”的机会?他不仅多次为甘少苏写诗,更是倾囊相助,为她赎身。
说起甘少苏,也着实是一个可怜人,自小家境贫寒,12岁就在戏班做学徒,因长得漂亮,15岁时被戏班的恶霸强行霸占为妻。
23岁那年,渐渐唱出名气的甘少苏,又被广西的地方军官钟树辉霸占,受尽凌辱,后来为了躲避钟树辉的折磨,只好跟随戏班辗转各地。
梁宗岱与甘少苏
在听完甘少苏的哭诉后,梁宗岱潸然泪下,不禁心生怜悯,此刻在梁宗岱的眼中,那千娇百媚的脸庞,无疑因身世又增加了几分楚楚动人。
在梁的支持下,甘少苏鼓起勇气向钟树辉提出“分手”,钟树辉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并放话拿出三万元,才能让她离开。
“这样也好,如果三万能赎回你的自由,也值了。”梁宗岱没有多做犹豫,拿出三万元去找钟树辉,要知道这个数额在当时可换十两黄金。
与“恶人”谈条件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梁宗岱甚至还和几个流氓大打出手,好在警察及时赶到,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这件事在当时一度闹得满城风雨,《广西日报》更是以“梁宗岱教授为一个女伶大演全武行”为标题,将此事刊登在了娱乐版的头条。
梁宗岱(前排中)
对于梁宗岱来说,与甘少苏的恋爱是出于身体的本能,遇到了,爱上了,没什么道理可讲,但他并未想过要因此改变自己的生活。
不得不说,男人从来都分不清楚“怜悯”和“爱”,男人会因为怜悯而爱上一个女人,但显然,女人不会。
重庆一边,沉樱看着报纸上关于丈夫的娱乐新闻,怔怔的,一时无法吸收,就像在看其他人的事一样,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中噙着泪。
她觉得与丈夫的距离好远好远,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房子,隔着窗子,隔着他们的两个女儿、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她的支离破碎的家。
也许此刻,她才真正了解她的丈夫,了解男人,专情于男人来说,是不存在的,就像笃定一只猫会将“不吃鱼”作为信仰,可笑,可悲。
沉樱(中)
不能否认,梁宗岱的每一段感情都是用心的,每一段都有足够的理由令人动容,但他不曾想到的是,多情往往伤人最深。
她爱他,她能理解他,但是,她绝不原谅他。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歇斯底里,沉樱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重庆南岸妹妹的住处,几个月后,她独自生下了儿子思明。
回到重庆后,梁宗岱时常去看望沉樱以求得谅解,在那个允许一夫多妻的社会里,梁宗岱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在他看来,妻子只是“生气”,是的,哪个女人不会对丈夫的情人“吃醋”,“吃醋”是对的,是正常的,他又未曾将别的女子娶进门。
梁宗岱
至此,反对包办婚姻的是他,爱国大义凛然的是他,因爱长相厮守的是他,为救人移情别恋的还是他,他永远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是,他不了解女人,不了解妻子,不了解沉樱,“五四”过后,在对婚姻的理解上,女人永远比男人更加彻底。
抗战胜利后,沉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上海任教,离开了梁宗岱,沉樱反而找回了自我,找回了那个“走失已久”的才女佳人。
应好友赵清阁之约,在缀笔八年后,她又重新执笔,写下了短篇小说《洋娃娃》,文采依旧不减当年。
1948年,沉樱带着三个儿女,登上了开往台湾的轮船,临行前,沉樱对赵清阁说:“我要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梁宗岱。”
赵清阁
但是,在她的行李箱中,却一直珍藏着梁宗岱的著作,面对爱情,莫说男人优柔寡断,女人不一样是拖泥带水、念念不忘。
被男人拉下水,好不容易上了岸,却还坐在岸边呆望着那一潭死水唏嘘叹惋,太痴。
这世界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从不寂寞,沉樱的决绝,恰恰给了甘少苏希望。
“事到如今,社会上传得不堪入耳,你我不如将错就错,我亦不想再过戏子的生活,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面对甘少苏的请求,梁宗岱也陷入了两难:
“本来是一心为了你的艺术前途,谁料今天竟到这般地步,我已有家室,沉樱一定不容许我的,但是到现在也只好这样了。”
赵清阁
有人说,“劝风尘女子从良”这话不能单独来看,一定要将前一句一起读才有韵味,如此读来,男人,莫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此后,梁宗岱与甘少苏风雨相伴了40年,沉樱也与梁宗岱分别了40年,然而梁宗岱与沉樱并未离婚,沉樱仍旧是做了一辈子“梁太太”。
上世纪70年代,两岸恢复往来,小女儿梁思清回大陆探亲,一别数十年,年过古稀的梁宗岱再次见到女儿,恍若隔世。
我们不想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人生已是风烛残年,错过的已经错过了,没错过的也来日无多,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梁宗岱
许是越老越想亲人,尤其是对儿子思明,最后一次见他,他还不会走路。
后来,思清在问及弟弟是否愿意回大陆探亲时,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他那样对母亲,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他。”
直到1983年梁宗岱去世,沉樱和儿子梁思明都没有再见过梁宗岱,他一生风流倜傥,却落得妻离子散,一念之间,已是过眼云烟。
也许,晚年的沉樱早已对这一切释怀,有一位曾经师从梁宗岱的学生去看望她,他称她“师母”,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听到学生回忆起梁宗岱每每上课时,他饲养的山羊总是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趣事时,沉樱笑眯眯地说:“对,他就是那德性!”
是啊,男人就是那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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