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箭
秦朝末年,西北边陲外的一个小镇上,一匹快马卷起缕缕黄沙跑了过来。
待跑到一个羊汤铺子前时,马上身着胡服的汉子猛地一勒缰绳,快马高高地扬起前蹄立了起来。不待马蹄落地,马上的汉子就跳下马,进到铺子里,抓起个羊腿大口吞咬开了。
正吞咬着,铺子外传来一阵高高的叫卖声:“卖箭喽,射得最远的箭——”
那汉子朝外面街上瞅了瞅,见叫卖着的是一个老者,可奇怪的是,那叫喊着卖箭的老者身上没荷弓不说,连箭杆都不见影迹。
老者的叫卖声已经吸引一些人围了上去,看到老者是空手卖箭,人们都止不住大笑老者是个疯子。
面对众人的哂笑,老者却不恼,只是微微地笑着。
胡服汉子觉得这老者甚是有趣,便握着羊腿走出去问:“你既是卖箭,那么你的箭在何处,何况你卖的是箭而非剑,既然是箭,每个人生来便会制作,何须再去买你的箭?”
老者仍是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我卖的箭在心里!当然,人人天生都会做箭,可我心里的箭绝对比其它的箭要好得多。”
胡服汉子觉得这老者的话更加可笑,他用手中的羊腿戳了戳老者的肩膀:“满口白话,你心里若真有箭,我倒想看看你心里的箭到底什么样子!”
听了这话,老者点了点头:“若真想看,我就让你看一眼,我来和你比下箭。”
“比箭?”胡服汉子愣了愣,瞅了瞅身上空无一物的老者,“你用什么来比?”
老者一指胡服汉子身上挎着的弓:“就用你身上的弓和箭,看谁的箭跑得远。”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你这身子板如风中草片,他似林中大树,你还比射远?”
老者点了下头,而后又摇摇头,对胡服汉子说:“弓用你的弓,箭用你的箭,射箭的人也是你一个人射。第一箭算是你射的,你能射多远射多远,第二箭算是我射的,你只需用你头箭所射的力度来射就是,是输是赢,试下便知!”
看老者说得这么肯定,又见老者说的方法新鲜,胡服汉子便又咬了两口肉后,将羊腿丢到地上,然后从肩上取下弯弓,另一只手从箭袋里揪出支箭搭于弦上,将弓用力扯满,朝着集市外的一片空阔之地射去,箭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到了砂土地上。
而后,他又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对老者说:“这支是你的箭了!”
就在他搭手欲扯弓弦之时,老者喊了声:“且慢!”
说着,老者从胡服汉子手中拿过那支箭,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桦木箭杆!《考工记•矢人》中有云:柘为上,檍次之,檿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荆次之,竹为下。虽然桦木不及桑木,更不及柘木,但也算是取材方便,木质滑腻。你这箭羽是野鸡翎,虽然华丽,却还不如鸱枭,有道是雕翎为最上,角鹰羽次之,鸱枭羽又次之。并且这野鸡翎还非单翅上的羽毛,有些杂乱方向不一致,遇风会减少力度。也罢,就用这样的箭杆吧,箭羽我换下,用雕羽!”
说完,从身上的背囊中,取出了几片羽毛,又从袖中拿出把匕首,将羽毛削了下,换插到了箭杆后端。
胡服汉子并不理会老者的说辞,搭箭上弦,以拇指勾弦,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将弓再次扯满,待手指一松,箭杆便又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
这下,众人纷纷跑向远远的砂土地,到了那里看到两支箭一前一后相距数丈躺着,而前面的那支,正是老者的雕羽箭。
胡服汉子不由朝老者拱了拱手,弯了下身子。
2、鸣镝
心悦诚服的胡服汉子当即邀老者一起上路,称要买下老者心中的箭。
路上,胡服汉子告诉老者,自己是匈奴国的太子楼白,前两日出使到了邻国月氏,谁知刚到月氏,匈奴与月氏便发生了战争。得知战争开始,他从月氏国偷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奔了回来,一气跑入这匈奴境内后,饥饿难耐,才在那个羊汤铺里填下肚子,不曾想这歇脚的间隙,竟遇到了造箭高手。
说着,又朝老者施了一礼。
而从老者口中,楼白知道了箭的许多种类,比如周朝时的八矢:凡矢,枉矢、絜矢利火射,用诸守城车战;杀矢、鍭矢,用诸近射田猎;矰矢、茀矢,用诸弋射;恒矢、庳矢,用诸散射。其中枉矢等箭飞行有光,杀矢等箭杀伤力大,矰矢等箭系有生丝用来射鸟雀,庳矢等箭用弩发射。
此外,还有可以连发的连珠箭等。
除了知道了箭的种类,楼白也知道了老者的身世:
老者名叫欧心矢,祖上为齐国的宫廷造箭师,而齐国所著《考工记•矢人》便是以其祖上造箭的技巧记载下来的。当时其祖上曾向齐国君进言,让所造箭矢以兵士所用为主,奈何齐国君不听劝阻。后来齐国被秦国所灭,欧心矢便流浪到了这西北的边域。
不消半日,二人就到了匈奴国都。
见到从月氏国完好无损回来的楼白,孤施单于对楼白另眼相看,觉得其机智勇猛,遂让其统领一万骑兵。
有了兵权,楼白除了带着骑兵日夜操练,还让欧心矢看看所率骑兵的弓箭有无改进之处,欧心矢看后,觉得骑兵所佩弓箭较大,比较笨拙,于马上骑射不够灵活。
楼白听后,说:“弓大力强,射得就远,而若将弓变小,虽然灵活,可射程却达不到,交战之时会吃远射的亏!”
欧心矢淡定地抚了抚胡须:“虽然弓力变弱,但可以从箭上补回,将箭镞做得尖锐,箭杆选得笔直,箭羽用鹰翎,并且粘贴箭羽时先用滚烫的水将箭羽熨直,还有弓弦选用弹性上好的牛筋丝,这些都可以提高箭的射程。”
为使楼白信服,欧心矢特意制作了两把灵巧的小弓,经过比试之后,楼白发现射程果然不亚于大弓。
楼白遂将改良后的弓箭装备给了属下所有的兵士。
这日,孤施单于的护卫长经过楼白兵士操练的场地,看到兵士手中握着的一把把小弓,不由嘲讽起来:“如此小儿玩物,还操练个甚,莫如弃弓放牧去吧!”
楼白听后虽然很是不悦,但却并没答话,倒是旁边的欧心矢回应道:“虽然草原上人人尽知护卫长力大超群,能挽常人无法拉开的强弓,但也别太目中无人喽!”
护卫长不屑地笑了笑,取下肩上长弓,拉圆射出了支长箭,而后对楼白说道:“太子可以站到我箭落地的位置,用这小弓来射我,我立马原地不动,倒要看太子能否将我射于马下!”
面对这讥笑,楼白仍然冷冷地看了看护卫长,未作理会。
欧心矢走到楼白跟前,附耳说道:“军心为重!若不敢与护卫长的大弓比试,小弓何以能服众?”
楼白听了此话,觉得颇有些道理,遂点了点头。
护卫长仍在鄙夷地叫嚷着:“太子快用这小弓来射吧,莫要让我这大弓给吓住了!”
听着护卫长一再的叫嚷,楼白一言不发地走到箭落的地方,望了护卫长一眼后,将手中的小弓拉开,手指一松,一支雕毛箭脱手而出,正中护卫长脑门。
护卫长口中发出一声闷响,跌到了地上。
得知护卫长被楼白射死的消息,孤施单于很生气,他当众鞭笞了楼白,一边抽一边说:“身为太子,你竟然随意杀害将领!”
被鞭笞的楼白咬紧牙关说道:“非楼白要杀,只因护卫长一味求死!”
随后,便将护卫长如何挑衅,又如何要自己将箭射于他的事说了下。
听楼白这么一说,孤施单于鞭笞着的手停了下来,对楼白说道:“竟然只是因为比箭?那好,却将你所言之小弓箭与做箭异人一并带来!”
少顷,随从将小弓箭与欧心矢带到了孤施单于面前,孤施单于将小弓箭拿于手中打量了打量,又望向欧心矢说:“你就是这造箭人?”
欧心矢点了点头回道:“是在下!”
孤施单于叹了口气对楼白说:“箭虽好,但只是器物,能射敌却不能遣兵,还是将为上啊!”
欧心矢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箭是器,箭亦非器,箭亦能遣兵!”
听了这话,孤施单于愣了愣:“此话怎讲?”
就连楼白听到欧心矢所言,也怔怔地望向欧心矢。
欧心矢朝天说道:“有一箭,曰‘鸣镝’。鸣镝,箭之王,众箭之所引也,而所从之箭为己箭,不从者为异箭,异箭当除之,如此则兵力倍增!”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靠一支箭让兵力倍增的!”孤施单于仔细打量了下欧心矢,话音重重地说道。
隔日,欧心矢将一把箭交到了楼白的手上。
楼白看了下这把箭,箭杆和箭羽都与别的箭相同,唯一不同之处在箭镞,箭镞是骨头做的,上面有两个圆洞。
“此乃鸣镝,箭中之王,飞时带响,指引众箭!”欧心矢说。
听完,楼白手举鸣镝,向他的将士宣布:自今日起,此响箭所射的目标,众人须跟着全力去射,否则就斩首。
宣布完后,楼白带上一队兵士开始狩猎。
一只兔子从草丛中探出了头,看到高大的马群后,慌慌地向远处跑去。
楼白快速搭箭拉弓,将鸣镝射了出去,随着箭镞发出的尖鸣,兵士们的箭纷纷射向了兔子。楼白扭头望了下,见还有几名兵士因事发突兀或者忘了训令,并没将手中的箭跟着射出去,于是下令将那几名兵士就地斩首。
几日后,楼白再次带兵出去打猎,到了一块草地上,他下了马陶醉得在草地上徜徉了几步,但转瞬他就举弓瞄准了自己的坐骑,随着尖锐的响声,又有箭跟着也射向了他的马匹,但还是有部分兵士看到是楼白的坐骑,而不敢去射,结果又被给斩了首。
经过了这两次事件,兵士们全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活命,无论楼白的鸣镝所射的目标是何物,只管跟着去射便是。
许多天过去了,一日,楼白带领兵士们操练,经过其父孤施单于栓在外面的坐骑时,楼白突然拉弓将鸣镝射向了这匹马,这次所有兵士的箭全跟着射了出去。
听闻楼白竟然将自己的贴身坐骑给射死,孤施单于止不住大怒要严惩楼白。但是当他见到楼白的时候,却见楼白并无愧疚之意,而是迎着他说道:“鸣镝已成!”
从一旁的欧心矢微笑着抚须的表情来看,孤施单于隐隐觉出一股新生的强劲力量,融入到了匈奴的兵马中。
但孤施单于已经来不及去细细品味了,刚刚他接到边境来报:相邻的月氏国刚换了新的国王,嗜战的新国王不断侵吞匈奴国土杀牧民掠牲畜。
孤施单于决定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月氏新国王点颜色瞧瞧,于是亲率大军去攻打月氏。
3、箭王
但一心欲报复的孤施单于显然情报有误,刚到边界便陷入了月氏国的包围中。
孤施单于率领大军左冲右突,混战中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胸膛。在后面压阵的楼白看到孤施单于跌落马下,赶忙率兵冲向阵中。朝着孤施单于落马的地方,楼白在马上搭弓射箭,射出了一支尖锐响着的鸣镝,鸣镝一出,手下兵士万箭齐发向前冲去。
月氏国的兵马一时抵挡不住这铺天盖地像过境飞蝗一样的羽箭,而连连后退,孤施单于被抢了回来。
看到被抢回来的孤施单于的那一刻,楼白的眼泪不由落了下来:孤施单于的胸前已被血染红,并且是黑红色!
随军而行的医官查看了伤口后,摇摇头对楼白说道:“单于所中之箭乃毒箭也!”
相隔不足半日,孤施单于毒发而亡,临死前,孤施单于语不成句地对楼白说:“但愿——你的鸣镝真的已成——众箭所往——”
安葬了孤施单于之后,楼白成了新的单于。
成为了新的单于后,楼白并没有急着去为孤施单于报仇,而是将所有军队做完调整之后,才开始对月氏出征。
由于做了精心准备,加之匈奴兵士所用弓箭精良,射程较远,几次仗打下来,月氏国节节败退,匈奴很快便收复了失地。
这天休整的时候,突然有部属向他禀报:抓了名奸细。
部属告诉他,方才在欧心矢帐外见一兵士,由于正是战争期间,所以该部属便随口问了那兵士口令,那兵士却回答不上来,结果一搜身,倒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张羊皮卷。
部属说着,将那羊皮卷呈到了楼白手里。
楼白一看,不由怒火上升:那张羊皮卷的落款,竟然是月氏国王。
羊皮卷上写着的内容是:孤施单于既死,汝兄仇已报,莫如归月氏,尽享荣华富贵。
楼白看后,强压住怒火,召见了欧心矢。见面之后,楼白问:“你是否有一兄长?”
欧心矢愣了愣,然后点头回答:“确有一兄长!”
“不知你那兄长现所在何处?”楼白又问。
欧心矢望了眼楼白:“早已被杀死了!那年,我与兄长一起来到这草原,一日兄长外出射了只雕,却被一队官兵给围住了,为首的称那雕是他养的,让手下兵士乱箭射死了我的兄长。那时,我发誓一定要替兄长报仇,而那为首的就是孤施单于。”
“原来你果真是奸细!”楼白的声音凶狠了起来。
欧心矢叹了口气:“因为有仇,就成了奸细?我来匈奴的目的,确实是为给兄报仇,但经过打探,我知晓了为首的虽是孤施单于,但要杀我兄长的却是护卫长,当时孤施单于还对护卫长说了句话‘因一雕而杀一人不值’,可护卫长却对曰‘那要看雕是何人所养’,而执意杀了我的兄长!因此,我的仇人其实是护卫长。”
楼白不信,拔出剑道:“你且继续编造,待我攻下月氏,让月氏国王与你作证!”
随后,匈奴大军便朝月氏国发动了更加凶猛的连番进攻,在鸣镝的指引下,匈奴军队越战越勇。
待攻下月氏之后,楼白从一些宫廷内的俘虏口中得知:欧心矢并非月氏国派去的奸细,月氏国是因看到欧心矢助匈奴大增军力,短短的时日便拥有善于骑射的大军四十万人,而且弓箭精良,便派人了解了欧心矢的底细,随后又遣人去拜见欧心矢,一来想以荣华富贵诱其到没有过节的月氏国,帮其改良弓箭,二来就算计划失败,被匈奴人发现,也算是一次完美的离间。
得知内幕,楼白长舒了口气,当即下令释放欧心矢。
为示愧疚,楼白亲自摆酒宴请欧心矢,面对楼白的一再致歉,欧心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大捷之后,楼白率军返回了匈奴国都。
一日早上,楼白宣欧心矢议事的时候,兵士苦寻不到欧心矢,倒是在欧心矢帐内发现了写在桌案上的一些字。
看到那些字,楼白才知道欧心矢已悄悄离别了匈奴。
楼白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隔一年,匈奴与汉朝发动战争,匈奴军队在楼白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气攻打到了距汉朝京城百里之处,汉帝亲率大兵前去迎击,被楼白诱到一座山下包围起来。
为从气势上吓住汉军,楼白将所率骑兵按战马颜色布开:西方全是白色的战马,东方全是青色战马,北方浑然一色黑色战马,南方尽是火焰般的赤红马。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战马,只要听到尖厉的鸣镝声,便疯狂得全朝着鸣镝声去往的地方攻击。
汉军闻鸣镝声色变,损失惨重。
眼看照此下去,汉帝便要被自己擒拿,楼白倾全力发动了最后一次凶猛的进攻。
楼白将鸣镝朝着汉军护着的中心部位,汉帝所处的地方射了出去,但这次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更加尖厉的异于自己所射鸣镝的声响。
扭头望去,楼白看到密密麻麻的汉军援兵手持弓箭,将自己反围了起来,而这些到来的汉朝援兵所持弓箭更加精良,相互对射的时候,匈奴兵的羽箭还射不到对方,却已被对方的箭纷纷射下了马。
匈奴兵阵势大乱,汉帝被解围出来,双方成了对峙状态。
就在楼白考虑是否暂且撤兵的时候,部属来报,汉军派使者积射将军来见。
见到前来的积射将军时,楼白不由愣了愣:竟是欧心矢。
欧心矢朝楼白施了一礼,说道:“我知道贵国有四十万威猛大军,在草原所向披靡,但我汉朝也有数十万训练有素的精兵。论骑术,贵国略胜,论布阵不如汉军,而若论射,恐难占到便宜。如此打下去只能是互伤元气,恐怕将给他国以可乘机会,倒不如结为兄弟,单于意下如何?”
听欧心矢如此一说,楼白觉得所说句句在理,而汉朝援兵手中的弓箭他已领略过,完全胜于匈奴兵。
楼白不得不点了点头,随后匈奴与汉签了合约,互不侵犯。
而鸣镝,自发明后,在之后的朝代中陆续演变成了哨箭,就是在箭镞或箭杆上捆绑一个哨子,起到报警或提示进攻的作用,尤其在明清时期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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