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文章有点玄，俺想风花雪月一回。爱人说，你写八股文的人来写爱情小说，有人看啵。俺说，学文的，好歹也要试试爱情。爱人说，准了。
雨后榕村，山泉水喷涌而出，溪里的石菖蒲绿的可人。
两只燕子停在佛寺前面电线上，不知是听佛音沉醉，还是看菖蒲入迷，一动不动，一句话没有。
紫陌的微信就是此刻飞到红尘手机的。
一
“我下火车了”
红尘站在寺门口，心动了一下。10年，整整10年3个月，终于又要见面了。
“我开车来接你吗”，红尘问。
“不用了，我先去看我妈”，紫陌答。
有了微信，声音仿佛都是多余的。
红尘回到寺里，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的拜了拜。出来，准备回家。
抬头，两只燕子还是那么安静，经过香炉，火红的烛光摇曳，清冽的檀香袅袅。
下雨了，细雨，飘飘渺渺，落在红尘身上，也落在红尘心里。
二
起风了，有点凉，红尘感觉胳膊有点疼。
这疼，似乎在提醒他，10多年前，高二，那场私架。
这场架，有时又让红尘感到不真实，曾经那么疯狂似火，如今却平静如水。
那天，上完两节晚自习，学校后门围墙，竹林旁。刚下过雨，无风不见月，却有些许朦胧月色。两人围观见证，两人对决。两个自认为长大的男生，荷尔蒙分泌过剩，充满着青春躁动和爱情决心。有点浪漫主义、英雄梦想，有点自己为自己感动，学着古惑仔，装着一副凶狠的样子瞪着对方。
没有问候，没有招式章法，没有音乐和声。三无打法，和电影完全相反。三拳两脚，乱踢乱打中，红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一起摔倒在地上。雨后的竹叶冰冷，胳膊一阵酸疼，哪里顾得了许多，热血沸腾，又是一阵扭打。
为爱情决斗，打起来却斯文扫地，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就差没用嘴。这哪是男人的战斗，泼妇打架也不过如此。
有人打架了，快来看呀。拖延了十几分钟，居然还有同学路过。
骑车回家，红尘感到左胳膊疼，只好右手单骑。脸上火辣辣的，嘴角也破了，却残留着一丝竹叶的味道。到家就喊，今天运气不好，让一下骑摩托车的，摔跤了。
三
“我爸妈居然又不在家，明天才回，你来接我吧”，紫陌的微信再次飞了过来。“好”，红尘答。
红尘和母亲说了句，晚上紫陌过来吃饭。
母亲问，“哪个紫陌”，红尘说，“还有哪个紫陌”。
母亲说，“奥，好久没见了，你前天回的，她今天回，你们约好的呀”。
红尘没理母亲，开了X3就往城区跑。
10多分钟后，红尘到了紫陌家附近，停车。
原来四周的菜地，都变成了雨后春笋般疯长的高楼。紫陌家的老房子，熟悉又陌生。
四
“进来吧，门没关”，紫陌的声音传来，“我在洗头”。
遥想半天，10年后再见会怎样。飞奔过来，抱起来飞舞？款款而来，深情拥抱？亲吻额头，热情湿吻？还是会意一笑？哥们一样拍拍手？
原来什么都不是，一切只是臆想。
红尘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他看到，紫陌弯着腰在水池用脸盆洗头，满头泡泡，自己拿着杯子往头上倒水。
一霎那，红尘有点恍惚，是不是走错时空，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少年，紫陌还是那个穿着牛仔的女生。
第一次到紫陌家，红尘把摩托车停在盛开的油菜花门口，敲门，紫陌母亲开的。
紫陌也在洗头，不过是长发，只不过刚洗完。听到红尘进来，抬头，明亮的眼睛看着红尘，长发湿漉漉的，拿毛巾刚擦完，正拿着梳子，“等我一下哈”紫陌的声音很好听。红尘说，“好”。
此时，阳光正透过窗户照在紫陌身上，紫陌长发一甩，忘情的梳头，一瞬间，整个人熠熠生光。就像洗发水的广告。
女生梳头，原来这样美，美的触目惊心，美的纯粹，美的摄人心魄。
五
“等我一下哈，坐了车，洗个头舒服些”,紫陌的话让红尘从恍惚中回到现实。
“我帮你吧”，红尘走到紫陌身后，紫陌说，“好”。
红尘拿起水杯把水倒在紫陌头上，温温的，像自己的心情。长发已变短，泡沫顺着紫陌的耳边流下，颈肤白皙白皙。
“再抓一抓吧”，红尘听到自己的声音，感到非常奇怪，自己怎么问的这么平静，平静的有点出奇，难道自己真老了。
“好”，紫陌答。
红尘的手指在紫陌发际间游龙戏凤，身体触到紫陌，心有点跳，仿佛从35岁又回到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
“吹一下吧”，红尘问，“好，吹风机在柜子里”，紫陌说。
红尘帮紫陌吹头发。
“离远点呀，好烫”“不要那么高”“一点发型都没有了”，紫陌笑着，“你要把我的头发吹成一蓬草呀”
红尘傻笑，打趣道，“本来就是一蓬草”。
紫陌问“什么草呀”。红尘说,“忘忧草，合欢草”。
紫陌笑，“尽瞎说”。
红尘坏笑，“就是，还不承认，难道还是蒲公英”，红尘边吹头发又问，“待几天？”
紫陌说，“买好票了，明天下午两点的动车”。
只有吹风机的声音了，夜色安静不平静。
六
红尘开着车，看了看旁边的紫陌。
紫陌说，“看我干吗，变老了吧”
红尘扑哧笑了，习惯性的刮了刮紫陌的鼻子，“想看看呗，不让看呀”停了一下，接着说，“还是那么漂亮，比上次传给我的照片漂亮”。
紫陌佯装瞪了红尘一眼，“我本来就漂亮，就是不上相，又不愿用美图”。
红尘有点后悔，应该开摩托车出来。
他有点怀念，紫陌在身后抱着，骑着摩车托一路狂奔的样子。开车太斯文了。
路程很短，很快到家。红尘母亲已经把饭菜准备好，挺丰盛。三个人，八菜一汤。
“紫陌，你比以前瘦了，多吃点”，母亲热情的给紫陌夹菜，“你有好多年没到我家了，这次是专门回来看红尘的吗，你结婚了吗”。
紫陌夸赞母亲，说“阿姨搞的菜真好吃。专门回来的，刚到”，紫陌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回答道，“还没结呢”。
母亲很高兴，“来来，不要客气，像在家里一样”，边说，还给紫陌夹了一块鸭子。“多吃点哈，紫陌，这么多年，你也不来看看阿姨，阿姨好想你，这几年，你都去哪了，做什么工作呀”。
红尘有点坐不住，和紫陌歉意的对了一下眼神。
紫陌说，“在非洲待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回”,母亲很吃惊，“怎么跑非洲去了”。紫陌回答，“看沙漠，也画点画，也算是画画为生吧。阿姨做的鸭子真好吃，这不，我一回来就急着过来吃了”。
紫陌的话让母亲很高兴，母亲接着说，“你想吃，我天天做给你吃。阿姨要是能天天看到你和红尘吃鸭子，我就高兴的不得了啦，你说是吧，红尘”。
红尘没想到，母亲一下子把问题抛到自己头上来了，忙说，“是哟”停了一下，接着说，“妈，你怎么那多话，还让不让我们吃饭呀”。
七
吃完饭，红尘对母亲说，“我们散会步”。
“去吧去吧，好好聊聊”，母亲很高兴。
红尘和紫陌出了门。牵着紫陌的手，自然而然，似乎从未离开，从未放手。
乡村的夜晚，虫鸣蛙叫，彼此起伏，远处稀疏的灯火，衬托的榕村更加宁静。红尘和紫陌就这样静静走着，仿佛结婚多年的老夫妻。
“还记得我们看露天电影的地方吗，就在前面”，红尘问。
“啊，当然记得，晚自习上了一节就开溜了，第二天刘老师还找我们谈话。你骑摩车带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看露天电影，太美了”，紫陌说的有点兴奋,“回来路上，还看到了流星，叫你抬头看，你差点把摩托车冲向田里，急刹车，把我们两人笑懵啦”。
红尘偷笑。那是他的小伎俩，不知道练了多少次。要真冲田里，那就不好玩了。也是那次开始，紫陌坐摩托车才开始抱着他。他有时也骑自行车送紫陌回家。她都那样抱着。这在当时是很另类很大胆的。紫陌却说，我就是喜欢这样抱着你。
就这样，红尘经常骑摩托车送紫陌回家，有时也在考试完到处兜风，没有目的乱骑。有时去夜钓，去山顶看月亮，放焰火。记得有次，搬了一个大烟花到山顶，居然是哑炮。紫陌一脚踢去，用力过猛，烟花没踢到，一只凉鞋却飞了出去，找半天才找到，两人傻笑好久。
红尘和紫陌来到了寺前，空坪上早已没有电影幕布，看电影的人早已各奔东西。一切都已成过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抬头望望天空，水洗过一般，没有星星。夜，很安详。
八
车子快到紫陌家门口。
红尘挣扎了很久，终究在车上没下去。看着紫陌开车门离开。
“明天几点来接你，要不明天我们去爬山吧”，红尘问。
“醒来给你微信”紫陌看着红尘说了句，“好，明天见”。红尘看着紫陌，心里想着，如果紫陌回头，他就冲下去。紫陌终究没有回头，门关了，灯亮了，夜深了，心开始悔了。
红尘终究没有勇气进去，就像无法次过去。他靠在方向盘上，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忧伤。他不止一次想起，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当初自己说振宝是傻蛋，美女邀请都不敢进去。没想到临了，自己一样没用。
甚至更没用，多少个日子，她在紫陌房间，两人聊三毛，聊撒哈拉沙漠，聊三毛和荷西，聊梦里花落知多少。偶尔也帮紫陌辅导功课。有时不聊天，红尘就看着紫陌折千纸鹤。一次次，两个人的手紧握着，他却没勇气去吻她。
如果当初勇敢一点，情况会不同吗？
没有如果！
九
红尘开车回家，已经十一点多，发现母亲在厅里等他。红尘想赶紧上楼。
“红尘”，母亲叫住了他。红尘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红尘，紫陌特地回来看你，妈妈很高兴，她还没结婚，你也35岁的人了，该把事情办一办了”，母亲关注的看着红尘。
红尘说，“太晚了，再说吧,我要睡觉了”。母亲却不管，“什么再说呀，你都35了，别人早就抱孙子了，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母亲显然积怒已久，“你们高中就在一起了，现在她特意回来，为什么还不办，你还要让我这个老太婆等多久……”母亲一连串发问。
红尘躲也似的上了楼。四脚朝天躺在床上，是呀为什么呀。红尘都不知道为什么。按常理，早结婚啦。
为什么没有呢，红尘心里大致还是能猜着一二。
记得有一次，红尘和紫陌在教学楼顶楼，问紫陌这辈子想做什么，紫陌说，像三毛一样流浪，背一个画板，到处走走。我最喜欢这样自由自在了。
红尘说，“那我陪你，我们一起流浪，我做你的荷西，我们一起去撒哈拉沙漠”。
紫陌说，“你会厌倦的”。红尘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厌倦呢，高兴还来不及”。
紫陌说，“我还是一个人去吧，这是我的宿命。你不是最喜欢BEYOND的《海阔天空》吗，最喜欢自由不羁吗，我可不想到时候成为你的累赘。你不是要去北京，要去打造我们民族的品牌吗，我可不想成为你梦想的拦路虎”。
红尘想都没想，说，“那都是说着玩的，我就想陪你，和你一起去撒哈拉。你画画，我写作，绝配”。
紫陌抱住红尘，良久，说了一句，“爱应该是成全，你不能因为我而放弃梦想”。
红尘当时以为紫陌说着玩，或者背了哪本书上的语句。那时，两个人也喜欢张爱玲喜欢席绢，小说上的爱情语录，不时引用。
没有想到，高考，两个人都失手了。红尘感觉有点对不住紫陌，紫陌的成绩本来挺好的。在感情世界，女生更容易受爱情影响。
紫陌没有告诉红尘她要去哪，只是说她不准备复读。红尘的父亲已经为红尘联系好了北京一所高校，红尘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紫陌却要红尘去北京等他。
临别，在送给紫陌的照片背后，红尘写了一句话，“如果你流浪累了，就回来，我等你”。
这一别，却是两三年，期间，红尘只收到紫陌几张风景明信片，有杭州，有成都，除了龙飞凤舞的字，一点通信信息都没留下。红尘只知道，紫陌一直在路上。紫陌在路上吃了多少苦，遇见过谁，受到什么过伤害，有什么快乐的事，他一无所知。一无所知。
只在毕业那年，紫陌突然来到北京，出现在红尘面前。红尘喜出望外。此时，红尘在读书期间创立的公司已开始小有名气，他觉得有点底气了。
在酒店，红尘问，“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紫陌摇头，“我还没去撒哈拉沙漠呢”，紫陌像兄弟一样捶了捶红尘的肩膀，“公司做的不错呀，加油，看好你”。
红尘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明天我就去定机票”。紫陌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那样去，就没有意思了”，紫陌望着窗外，说“我还是自己慢慢流浪过去吧”。
那晚，红尘终究和以前一样，没勇气留下。第二天，红尘准备和紫陌一起吃早餐，却发现紫陌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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