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2日，国务院印发了《关于推进自由贸易试验区贸易投资便利化改革创新的若干措施》。丝路研究院（海口）首席专家、院长，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张湧博士应约接受了有关媒体访谈。
记者：您如何理解此次《若干措施》的出台背景？结合去年我国自贸试验区发展的情况，为什么今年会考虑并继续出台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改革自主权的一组举措？
建设自贸试验区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的重大战略举措。2013年至今，中央已经在21个省市设立自贸试验区，先后出台了1.0版、升级版等28个建设方案，“放管服”改革、“证照分离”全覆盖等专项文件和一大批最佳案例也先后发布。这次公布的若干措施聚焦在贸易投资便利化上，每一条都是过去几年在一个或多个自贸试验区试点下来，适用度比较高、针对性比较强的举措。
这个文件的出台，一是强化了制度创新对促进高水平开放、高质量发展、高效能治理的核心功能，二是体现了自贸试验区改革可复制可推广的特质，三是聚焦了单个领域全过程全链条全周期的集成创新。
选择这个时间节点出台若干措施，有三个因素值得关注：
首先，近两年来，上海新片区、海南自贸港、浦东引领区、横琴合作区的方案或意见出台，无论是“五自由、一便利”“四梁八柱”的设计，还是离岸转手买卖、跨境服务贸易等一些具体的改革内容，在对标最高标准、最高水平上，都已超越了现有自贸试验区的方案设计；
其次，自贸试验区设立以来首先通过“负面清单”厘清政府与市场的边界，下大力气推动政府职能转变和优化营商环境，在这方面工作取得初步成效之后，进一步聚焦或回归到贸易投资便利化自由化上来，体现了自贸试验区应有的战略定位；
第三，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和摇摆不定的全球疫情对我国开放型经济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充分发挥自贸试验区在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中的核心枢纽功能，成为当务之急的一件大事。
记者：结合当前特别是去年疫情爆发以来的国内外经济形势发展，应该如何更好理解“推动自贸试验区更好发挥改革开放排头兵的示范引领作用”？
从全国范围看，21个自贸试验区从沿海到沿江沿边、从东北到西南，覆盖了京津冀、长三角、长江流域、粤港澳大湾区、西部陆海新通道等战略要地，每个省市的自贸试验区虽然面积不大，但精挑细选纳入的各个片区都是当地的改革先锋、发展引擎，像前海片区的跨境理财通、青岛片区的海洋经济、沈阳片区的高端制造、杭州片区的数字经济、舟山片区的保税燃料油加注、博鳌乐城的境外特效药械特许使用等，这些片区的改革创新持续走在前列，对整个国家的对外开放和高质量发展意义重大。
海南既是自贸试验区，又是中国特色自贸港。消博会是海南自贸港总体方案确定的重大平台项目之一，方案公布后短短11个月，海南克服全球疫情不确定性带来的负面影响，顺利完成了报批、策展、招展、布展和服务保障等一系列工作，继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后，全球范围内第二个大规模以线下为主的展会活动再次在海南成功举办。
首届消博会的成功举办，
从全球层面，让各国各地区有一个新的平台共享中国经济复苏和扩大开放的红利，国际参展商的展会面积占到四分之三就是一个例证；
从国家层面，让全国老百姓有机会近距离体验全球消费精品，既满足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为消费复苏增添动力，由河北完成的首单签约30亿元项目就是规划建设海南国际胡椒贸易中心，将东南亚、印度和海南的胡椒经深度加工后引进到京津冀地区；
从全省层面，全球展会带来的国内和跨境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为自贸港建设创造了一次难得的压力测试场景，让广大干部群众深切地体会到“在海南、为全球”的使命担当。
首届消博会的溢出效应十分明显，从今年上半年的统计指标看，海南全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2020年同期和2019年同期分别增长46.4%、22.7%，限额以上单位化妆品类、金银珠宝类、通讯器材类商品零售额同比均实现翻倍增长，实际利用外资同比增长6.2倍，免税品零售额同比增长2.2倍，基本克服了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
记者：具体到《若干措施》，文件中专门提到开展进口贸易创新，支持自贸试验区所在地培育进口贸易促进创新示范区，释放新型贸易方式潜力、支持自贸试验区发展离岸贸易。结合您对自贸试验区发展的了解，这两条政策可能会便利一些什么样的企业？具体会给企业带来怎样的便利？
经过8年多的探索创新，各个自贸试验区对贸易的理解逐步深化。
一是不仅关注出口贸易，还关注进口贸易。国家在继续办好广交会的同时创设举办进博会、消博会，就是希望将进口和出口更好地结合起来，既打破一些国家对“卡脖子”硬核产品的贸易封锁，又扩大优质消费品进口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
二是不仅关注货物贸易，还关注服务贸易。北京连续多年成功举办服贸会，海南自贸港出台了国内第一张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配套制定境外职业资格备案认可清单、境外人士参加国内职业资格考试豁免国籍要求、境外人士在海南就业实行负面清单等政策，跨境消费、跨境交付、自然人移动等服务贸易新业态新模式在各地得到广泛发展，尤其是基于数字化技术的离岸服务外包、云服务、导航服务、跨境电商、以游戏音乐视频等为代表的数字内容、数字支付等数字贸易方兴未艾。习近平总书记在本届服贸会明确提出要加快建设数字贸易示范区，为自贸试验区在贸易领域的深化改革指明了方向。
三是不仅关注在岸贸易，还关注离岸贸易。随着中国企业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的布局逐步深化，越来越多的本土企业受益于自贸试验区“走出去”发展特别是境外直接投资备案制的便利条件，他们也开始关注RCEP原产地累积规则的积极意义，开始在更大范围内寻求成本最低、收益最好的资源配置。一些不经过中国口岸，却由中国企业安排、最终收益属于中国企业的离岸贸易方式，开始如火如荼发展起来。在岸贸易方面，也出现了像义乌首创全国推广的市场采购方式、湖南自贸试验区方案提出的易货贸易等新型贸易方式。
四是不仅关注跨境电商进口，也关注跨境电商出口。国家有关部门在去年防疫取得初步成果后，立即向全国部分地区推广了9710和9810两种新型跨境电商出口监管模式，分别解决了B2B对境外企业和对境外仓的快速通关问题。
记者：《若干措施》中，专门有一部分是针对医疗行业的，比如提升医药产品进口便利度，允许具备条件的自贸试验区开展跨境电商零售进口部分药品及医疗器械业务，支持符合条件的自贸试验区增设首次进口药品和生物制品口岸，等等。为什么此次将医疗行业的进口便利度列在便利自贸试验区的贸易举措之一？涵盖这个行业，是否与近两年的疫情与医疗物资发展需求有关？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不断向科学技术广度和深度进军。
从国家和各地已经公布的“十四五”规划看，生物医药几乎都被列为重点发展的高端产业、硬核产业，2019年以来公布的河北自贸试验区、上海临港新片区等总体方案中也把产业高质量发展作为制度创新的主要服务对象，尤其将生命科学、生物医药等纳入优先发展序列。
生物医药是最能集中体现总书记“四个面向”要求的重点产业，也是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矛盾”的重要方面。当然，近两年疫情的变化客观上也对疫苗等新药研发产生了直接和明显的推动作用。
这次公布的若干措施多处提及药品、生物制品和医疗器械的进口，前几天公布的横琴合作区方案中明确澳门已注册或使用的特效药械可以进入横琴，再加上海南博鳌多年来探索的特效药械特许进口使用的政策，可见我国对境外特效药械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在生物医药领域短期内还不可能完全摆脱对发达国家的依赖。
我们要做的是在双循环新格局下集聚全球最优质的创新资源，充分发挥自贸试验区贸易投资便利化自由化和综合保税区“一线放开、二线管住”等制度安排优势，大力支持国内外生物医药企业开展全球协同研发，更多引进外资研发机构，让他们便利享受进口研发设备免税政策，按照问题导向和需求导向，解决研发用微量耗材进口许可、通关便利、分拨配送等难题。
当然，海南博鳌乐城和粤港澳大湾区的特效药械特许进口、“港澳药械通”、“寄药易”（允许香港向居留内地的人士快递药品）等政策，也是疫情背景下吸引医疗消费回流的一大举措。
记者：《若干措施》还包含进一步丰富商品期货品种，强化自贸试验区与期货交易所的合作，从国内市场需求强烈、对外依存度高、国际市场发展相对成熟的商品入手，发展上市航运期货等交易新品种。这一点对我国金融服务业开放发展的意义为什么特别重要？
相比股票等其他资管品种，期货在我国发展相对滞后，与我国作为制造业第一大国、贸易第一大国、航运第一大国、农业第一大国的地位很不相称，实体经济、制造业、进出口贸易、国际运输、农产品的定价权、话语权都不在第一大国手里，人民币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国际货币，价格、汇率等风险管理也受制于人。
这是国家高度重视丰富期货品种、发展期货市场的根本出发点。
最近，国家刚刚批准新设广州期货交易所，广州与上海、大连、郑州期交所和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的所在城市都已获批自贸试验区，作为金融开放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期货市场的品种创新和对外开放，包括期货保税交割等配套措施，都将着眼于提升我国在大宗商品和利率、汇率、国债等敏感金融品种的定价和配置功能，比如国债期货的推出并逐步允许国际投资者参与，将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海外持有的人民币资产提供风险对冲工具。
记者：《若干措施》提到了在自贸试验区开展本外币合一银行账户体系试点，实现本币账户与外币账户在开立、变更和撤销等方面标准、规则和流程统一。本外币合并的银行账户，可能给自贸试验区企业带来哪些便利条件？
本外币分割的账户体系为隔断离岸和在岸的风险传导、稳定社会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随着我国企业深度融入全球化，本外币分割带来的不便也越来越明显，比如这几年推广效果很不错的跨国企业总部资金池方案，就要按照本币、外币各自开设国内资金池和国外资金池账户，海南自由贸易账户体系也按照各币种为企业开设多个账户，本外币之间、外币与外币之间的内部资金往来和兑换，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实际困难。
随着人民币在贸易和投资领域的跨境使用越来越常态化，国内企业在收付境外人民币和外汇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捅破”“窗户纸”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
但这项改革涉及到人民币自由兑换等重大命题，推进难度不小。这次公布的方案明确提出要在自贸试验区推开本外币合一银行账户体系试点，是金融开放的重要一步，值得高度关注。
记者：您如何评价近年来我国自贸试验区深化“放管服”改革方面所取得的成效？这些成效对我国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具有怎样意义？
自贸试验区是“放管服”改革的先行试验田，其特质是“开放”，底线是“管住”，目标是“经济自由”。
各个自贸试验区从优化营商环境入手，围绕企业全生命周期和群众高频办事的实际需求，在“服”字上做足了文章，形成了“最多跑一次”“最好不要跑”“无事不扰有呼必应”“拿地即开工”“无证明城市”等一系列典型案例。
自贸试验区作为我国对外开放的高地，勇于代表国家承担一系列的压力测试，一方面积极寻找与最高标准、最高水平和国际投资贸易规则的差距，另一方面主动排查监管中的短板、不足和盲点，从而设计出高水平制度供给、高质量产品供给、高效率资金供给的整体方案。
各地都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只有管得住，才能放得开，而要管得住，必须系统发挥企业自律、行业共治、社会监督、专业监管等多维监管作用，还要借助物联网、大数据等技术手段，让全社会都敬畏信用、珍惜信用、享受信用。
以“证照分离”全覆盖为例，市场主体领取营业执照后即可开展绝大部分业务的经营，需要行政许可才能经营的少部分业务也将主要基于告知承诺快速得到许可，企业准入准营的效率明显提速，但失信行为在事中事后监管中面临的违法违规成本也将大幅提升。
这些都为我国进一步扩大开放，让我国企业更好地融入全球大市场，打下了重要基础。
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查阅《国务院印发关于推进自由贸易试验区贸易投资便利化改革创新若干措施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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