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子鱼编辑整理
“彩”门是“彩立子”,凡是变戏法的行当,江湖上都叫作“彩立子”。这“彩”门里也有种种的分别,变戏法的叫“彩立子”,变戏法带练武功的叫“签子”,卖戏法的叫“挑厨供”,而各种戏法儿也都有名堂,管吞宝剑叫“抿青子”,吞铁球叫“滚子”,变菜刀叫“大腥”,等等。这一行在江湖艺人中规矩最严。这里我说的就是彩门的一种行当,拉洋片。
拉洋片,江湖中人管他们叫“光子”,一个洋片箱,上边安着块大玻璃,里面有几张片子,底下四个玻璃镜,俗话叫“四开门”。通常都是如此。而有一位拉洋片的,姓杨,人称光子杨,他用的箱子底下有八个玻璃镜,行话叫八开门,别看只多了四个门,可是能同时上演八张片子,一般的艺人还真使不了。
话说1944年,日本鬼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活头了,因此,鬼子比平常时候还要疯狂。在辽宁省的一处群山中,有一个秘密集中营,关押的都是中国的战俘,鬼子们以非人的虐待方法,将那里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中国战俘们因为吃不饱还要干重活,所以病死的、累死的越来越多,鬼子们觉得劳动力不足,就四处抓民夫来填补空缺。
也该光子杨倒霉,那天他正在一个集市上拉洋片挣钱,不巧被几个鬼子兵撞上,因为看他身强力壮,所以几个鬼子用三八大盖逼着他收起摊子,当了民夫。光子杨倒是不怕干活,因为是苦人出身,以前也给军阀们当过民夫,不过是干些重活,有一两个月干完了,就可以走人。
可是到了集中营里,他用眼睛一扫,发现这里比军阀们还要残忍得多,军阀毕竟也是中国人,还把民夫当个人,而鬼子们根本就把中国人当牲口,而且连草也不让吃够,这样干下去,不出个把月,新进来的民夫们就得累死,饿死。就算不累死饿死,也要被打死。
光子杨亲眼看到一个民夫因为摔了一跤,起得慢了,被一个鬼子兵一枪托砸在脸上,当场脑浆迸裂。光子杨是个江湖人,有些血性,可看着四周明晃晃的刺刀,也只得忍气吞声。
这天干完了活,突然接到鬼子军官的命令,说晚饭后到广场集合,有事情发布。大家不知道什么事,刚吃完饭就被鬼子的刺刀逼到了集中营中间的小广场上。广场上烧着一堆火,照着每个人的脸。
一个满脸横肉的鬼子挎着指挥刀,目光在战俘与民夫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一挥手,几个鬼子兵推推搡搡地带过来一个人,战俘们吃了一惊,他们认识这是一个新四军战俘,叫做李长德。那个鬼子军官叽哩咕噜地吼了一通,一边的日本翻译说:“各位先生们,这位李长德先生违反了营地的规则,密谋逃走,被发现后还打伤了一个大日本士兵,我佩服他的勇气,但这种行为是愚蠢的,现在他要为这种行为付出代价。”
说罢他向那几个鬼子点点头,几个鬼子将李长德推到墙边,举枪瞄准。李长德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眼睛瞪得像铜铃。
光子杨的耳朵里响过几声枪响,李长德英勇牺牲了。
鬼子军官向着人群狞笑几声,说了几句,翻译说道:“以后如果再有人敢逃跑,今天的事还会重现。现在——”他指了指民夫们,说:“来几个人,把死人拉到营地里的山坡上,埋了。”
光子杨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同几位民夫将李长德的尸体抬到了山坡上,那里埋着很多战俘的尸体。
光子杨用手抚摸着李长德的脸,轻声叹息一声,说:“几位兄弟,我听说凡是当兵的,就算死了也要像个当兵的样,咱们都是中国人,为这位兄弟整整相貌,让他好好上路吧。”
几个人带着眼泪为李长德整理遗容,光子杨脱下尸体的上衣,看到了满身新旧的伤疤,暗自叹了口气,突然他发现李长德腰上一处伤疤只是草草地缝了几针,还露着血肉。他轻轻一抚伤口,觉得里面有点鼓鼓的像是有东西。光子杨用手指伸进去一探,竟从里面抠出一个小小的蜡球。
光子杨没有声张,偷偷将蜡球藏起来。
回到营房,他偷偷打开蜡球,那里面是一张小小的地图,还有几行字,边上写着“陈五陵”三个字。
光子杨看了看,将图收了起来。
第二天,光子杨找到了战俘中一个叫陈五陵的人,那也是个新四军。光子杨把蜡球里的地图交给他,陈五陵仔细看了看,高兴地说:“对,这就是鬼子的集中营平面图,所有的火力点、油库、军火库、营房连同守卫情况都标得清清楚楚,这是李长德同志用生命换来的。我们正准备暗中越狱,并且打掉这个集中营,对我们来说,这是……”正说着,突然一个鬼子军官向这里走过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们谈话的地方是一片草地,那张图无论如何是藏不住的,如果被鬼子发现了这张图,光子杨与陈五陵都会被枪毙的。急切之中,光子杨抢过那张图,咽进了嘴里。
鬼子军官走过来问了几句,将两人全身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最后踢了光子杨一脚,让他去干活。陈五陵急得不得了,那张图被光子杨吞下了肚子,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可光子杨告诉他,一切都不会有差错,没有地图,他也有办法让每一个参加行动的战俘了解集中营的一切。
过了几天,是日本天皇的生日,集中营里的鬼子要开一个联欢会,让民夫与战俘们表演节目,光子杨主动找到鬼子军官,说自己可以表演。鬼子军官的三角眼盯着光子杨,并不太相信他,就让光子杨先给自己演一场。
光子杨抬来了自己的洋片箱子,为鬼子军官拉起了洋片。
那片子叫做《水漫金山寺》,讲的是白蛇与许仙的故事,光子杨一边拉片子一边唱:“众位看那上边,漂漂悠悠来了两支船,船头上站的是许仙,许仙游湖来望景……青蛇白蛇,船头上站……”嘿,唱得还真好听。
鬼子军官哪见过这玩意儿,只觉得非常有意思,不住点头:“哟西哟西!”挑起了大拇指。
到了日本天皇生日那天,很多鬼子也来看光子杨拉洋片,他的“八开门”全都坐满了人,有日本鬼子,也有民夫和战俘,一批刚下来一批又早坐上去了,光子杨忙得手脚不闲,一天下来,连饭也没顾得上吃。
可是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集中营里突然闹起了暴动,中国战俘们全体发动,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冲进军火库,夺取了枪支弹药,几百名战俘把集中营炸了个底朝天,打死了上百名日本鬼子,那个军官也被陈五陵击毙,然后活下来的战俘们逃进了附近的大山里打起了游击。
日本鬼子不知道战俘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周密的计划,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光子杨的尸体,光子杨被流弹打中,死去了,他手中还抱着自己的洋片箱子。日本鬼子查看那些洋片,发现了秘密,原本的八张片子现在却多了一张,那是一张地图,边上还有些字,写得是行动的时间与步骤,一切都与暴动的情况相符合。
光子杨是拉洋片的高手,而且自己也会画洋片,这种洋片艺人可是不多见的。那天光子杨虽然把地图咽下肚子,可是他的心里早把上面的一笔一画都记住了。他把地图画成洋片,凡是给战俘们看的,都是这张片子,而给鬼子们看的都是戏文。
就这样,中国战俘们在光子杨的串联下,知道了动手的时间与步骤,成功地举行了暴动。
日本鬼子怒不可遏,堂堂大日本皇军竟然栽在一个跑江湖人的手里。他们把光子杨的尸体吊起来示众,并下令在日军统治区里禁止江湖艺人们拉洋片。
这件事就这样传开了,可是令日本鬼子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拉洋片的江湖艺人们非但没有减少,而且越发多了起来,在乡下、山村里、边寨中,不时会走过背着洋片箱子的江湖艺人,而他们的片子除了各式各样的戏文以外,都会有一张相同的片子,画的是一位艺人如何用手艺,帮助中国军人杀日本鬼子的故事,那张片子有个相同的名字——荡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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