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作为首批计划生育下的试验成果,我成了独生子女的一员。父母在搞科学研发的时候,丝毫没和我商量一下,我儿时觉得他们特别不像话,想生我就生我,没个大人的样子。后来才知道,这事真没法先跟我打声招呼。算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儿时的我一如现在般顽劣,所以没少挨揍。父亲揍起我来犹如神话般的抗日电视剧中我军战士面对鬼子,招式多变,创意无限。以至于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亲生?
前些年同父亲聊天,顺口说出儿时梦想,等我长大了,一定暴打老爸一顿。父亲笑得满眼是泪,我嘟囔着梦想终归是梦想,想想得了。男人只会变老,却永远不会长大。把市侩当成熟,将圆滑作懂事,当真不是小伙子的原形,那不过是讨生活的伎俩,混江湖的把戏。但凡谁觉得你成熟,必定是没走进你的内心。
我时常调整时差,穿越回童年,校对时间的时候,发现人们大同小异,祖祖辈辈的人,在活着的时候都会时不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寻找自己父亲的往昔。看着父辈们从身上撕下自己的孩子,再和孩子们成为兄弟朋友,可这其中似乎又总会有什么情感遗漏,或是远去,任凭我们怎样努力,还是终将迷失路途。
父亲是五十年代的尾巴,少年时期赶上知识分子沦为臭老九,只好随大流在学校中形式主义。后来插队下乡,算是吃苦耐劳,混至中年发现黑发点点白霜后,便喜欢装模作样地一天到晚绷着个脸,把故事吞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从不对人讲。偶尔醉酒后仰天长啸,埋怨生不逢时,没考上大学,没下成大海,没挣到大钱,净遭过大罪,受过大气,吃过大亏。
再想想母亲,早年颇有女强人风范,三百六十行做过一半。可当曙光初现时她又不知为何,选择了在单位中安分守己,后来看到后辈们穿金戴银,于是又大悔特悔自己当年的小心谨慎。可惜岁月不饶人,她只好继续在更年期的折磨中徘徊挣扎了。
上一辈的经验教训是少不更事时饥不择食,大彻大悟后又人老珠黄。女人如同黄瓜,嫩的时候浑身带刺儿,顾客你争我抢,老了挺光溜儿,却又无人问津。
我这么说丝毫没有拿上一辈人开玩笑的意思,反倒是更具人情味。在我的成长轨迹中,母亲像是情人,父亲如同对手。母亲喜欢凡事当机立断,疼爱与训斥相得益彰,喋喋不休的唠叨充斥着童年与少年,硬生生将我训练出虚心接受却坚决不改的美德。父亲则不然,轻易不发威,秉承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积少成多等着秋后算账,半年一次皮带炖屁股,揍得我一泻千里,泪洒门庭。我懂事后其实蛮感激爸爸手下留情的,这秋后算账至少比秋后问斩要温暖。
校对时间的时候,找不到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满地都是鸡零狗碎,记忆如同碎片,碎片无穷,但并不意味着能够拼凑完整,即使完整也未必真实。脑海端出残羹冷炙,像肥皂剧一样无限循环。
好像自小就对造型敏感,童年的我惊讶于痰盂的样貌,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个尿盆却取了“痰盂”这样的雅名,造型独特,开口外扩,流线型设计,与各类型号的臀部吻合,舒适无比,收口后大肚装乾坤,内藏天地。倒置过来活脱脱就是个礼帽,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外国佬们戴的礼帽差不多,一派绅士风度。
我将那痰盂擦洗干净,扣在头顶,对着镜子陶醉不已,恨不得万众瞩目。无奈乐极生悲,用力稍猛,那痰盂顺势扣下,将我整个脑袋套了进去,只留个脖子在外面,世界黯淡无光,我摇摇晃晃如同个外星人在家中跌跌撞撞。等爸妈下班回家后,我想像不出他们哭笑不得的样子,只晓得是爸妈联手合作,一人拔痰盂,一人拽我脚,终究无功而返。最后还是我妈负责安抚我情绪,我爸手持钢锯一点点将那礼帽锯开,我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件童年小事令我沉醉了许多年,每每卖弄起来仍得意忘形。
《西游记》中,那神通广大的孙大圣在小雷音寺中被妖怪的金铙扣住,我都觉得没我牛逼,因为扣住我的是个混元金斗!
◎童年
也不知是先天造就,还是混元金斗的后天加工,总是我成了个大头,和父亲站在一起,俨然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我爸常说大头有宝,我知道他在逗我玩。
少年时荷尔蒙旺盛,好像那时候谁家都养过几只愤青,我几乎干遍了所有叛逆少年的一切壮举。父亲在把握大方向上对我其实是足够纵容,他至少还是个明白人,知道乖乖听话的孩子大都没什么出息,所以对我的要求在成长中愈发宽泛,皮带炖屁股没有了。凡事不违法不犯罪就成,其余的全是人生体验的宝贵财富。我猜没准儿是早年间我爷爷对他管教太刻板,以至于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温暖伤痕,所以导致他索性对我放任自流了。
信口开河了这么多,父子也罢,母女也好,都逃不出痴男怨女悲欢离合那档子事儿,没有开始,没有终结,只有循环,唯有再生,欲望永恒,纷争不止。
一代人与一代人的恩怨情仇还得没完没了下去,眼睁睁看着青春荒芜,一个转眼,三十岁就要来,慌慌然如丧家之犬,冥冥中似漏网之鱼,跌跌撞撞喝一碗孟婆汤,疯疯癫癫走过了奈何桥,兴许慌不择路之下也能误打误撞,踏上新生的征途也不一定。
等过上个几十年后,我就爷爷和孙子换着当,继续肆无忌惮的犯错,继续变本加厉的混蛋,永远不为昨天按揭,永远不为明天月供,拖儿带女拉扯上一家老小,装模作样地按照成年人的所谓规则,永远继续着属于孩子们自己的游戏。
一篇拙文,让我在调整时差后看到了父母年轻时的肖像。我知道他们终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在试图校对时间的时候,竟发觉自己瞬间衰老,猝不及防。
2011年,我曾在母亲节时写了一首诗。
5年的时光,昨天的浪荡儿如今已为人父,重看这张幼年照片,多少有些感慨,愿我们每一天都能不负蹉跎。
◎母亲与我
《妈妈》
你与我都属耗子
二十四岁那年你有了新的身份
那是你的第二个本命年
当你不再是你时
你就变成了母亲
你大我两轮
而母亲却与我同岁
因为在我来之前
还从没有人叫过你“妈妈”
你总说望子成龙却也恨铁不成钢
你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不必瞎操心
你又说养儿若为防老那还谈什么母爱伟大
你还说要先成家后立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总是边骂我边做饭给我吃
你煮的酸汤面是我醉后的解酒良药
你笑着说我是你这一生最大的败笔
却又总在背后小心翼翼的为我默默骄傲
你说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
你说我老是给你丢人丢大发了
你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吃饭穿衣亮家当
你说你如果有个女儿就是死也绝不会让她跟我
我想你就是我前世的孩子
也注定将会是我来世的爱人
我一直偷偷嫉妒你身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
我管他叫爸爸
我失望于爱情也恐惧于婚姻
我想倘若有一天我能当上爸爸
那一定是因为
我娶到了一个像妈妈您一样的女人
– 周 记 –
– 5月09日 –
音乐 / 舌头乐队
动画短片 / Ryan Woodward《Thought of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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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如既往 自然而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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