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申留真是直女的那天，我哭了一晚上。说起我和申留真的相遇，那是2016年的夏天，我从老家搬到了首尔，物色了一个当地的新舞室。上课第一天，为了不被冷落，我努力和身边的女孩子们搭讪，对方给我展示舞室上传到YouTube上的视频，我迅速被其中一个女生吸引。干净的定点，肘关节的微微弯曲，以及做大框架时手指的放松，使得动作充满力量感，却又游刃有余。女孩指了指她说这家伙很有名，有被大公司选去当练习生的传闻。视频正好播到最后，角落里的申留真用舌头顶了顶腮，“好bking噢。”我淡淡地评价。
随着上课次数的增多，我越来越放得开，不瞒您说，我其实是个擅长展现自己魅力的女人。某次solo环节结束，大家扔鞋表示赞美，有个轻浮的男生吹着口哨，挑逗性地想把鞋子扔到我身上。“喂——”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女孩子起身，走到我身边，把鞋子捡起来扔了回去。我认出来她就是视频里的那个家伙。
我和申留真迅速地变熟，是因为我们经常单独留下帮舞室录制合舞视频。我们的风格截然相反，我跳jazz，而她更喜欢locking和popping，free的时候，我注重调动肩胸胯的动作，让自己看起来性感，而申留真从不会刻意地去保持身体曲线。这些细节让我们看起来十分互补。每天晚上，我都会翻阅我们视频的评论区，很多人夸奖申留真，“太帅气了”“控制定的非常干净”“混凝土一样的核心”，偶尔也会刷到说我们很般配的句子。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因为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申留真。
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触碰到对方身体，也许是被她某次额外增加的胸腔pop悄悄帅气到，也许是每个晚上我们一起回家，路过便利店，站在寒冷的大街上吃热气腾腾的炒年糕。申留真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十分天才的直女，这一点无需怀疑，她会顶腮、驼背、奇怪的自拍、熟练运用男团成员的方式去处理性感的动作，但她就是一个异性恋。尽管深知这一点，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迷上了申留真。
我从没有刻意掩饰过这一点，而申留真看起来也对此既无奈又习以为常。她用抱歉的语气跟我讲述曾经怎样被不同的女孩告白，并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喜欢女生。我感谢她不加修辞的拒绝，同时又悲痛没有任何幻想的余地。但我还是每天黏着申留真，比如热身时一定要站在她的身边、每天给她发无聊的搞笑图片、问她选猫还是选狗这样无数的蠢问题。某一天申留真独自练习到很晚，我坚持等她一起坐末班车回家，地铁上人很少，我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申留真并没有移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俯在腿上看手机。我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祈祷这一刻时间暂停、宇宙爆炸，无数丧尸突然涌进地铁把我们一起杀掉。
这场漫长而艰苦的单恋终于在那年的冬天结束。申留真开始正式地进入公司为预备出道而练习，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舞室里所有人一起去吃了烤肉为她送别。十二月的深夜，大街上已经十分寒冷，我和申留真一起缓慢地步行回家，我喝了很多，脚步越走越慢，逐渐变成跟在她的身后，注视着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背影。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一个艺术街区，四周的矮墙上是周边没钱的青少年们画满的墙绘。在一团歪歪扭扭的线条里，我辨认出了几个清晰的大字，“안아줘（抱抱我）”。
我停下脚步，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句话。“抱抱我”，抱抱我的不甘，抱抱我的脆弱，抱抱我自导自演的快乐，抱抱我努力后也无法消化的悲伤，抱抱我的假装无所谓、假装不在乎。
身体传来一种厚重的隔阂感，我听见棉服与棉服摩擦的声音。申留真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
不远处的天空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在寒冬里显得寂寞又泠冽，原来已经到了午夜。“新年快乐。”申留真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把我永远地留在上一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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