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李占国。（图片来源：浙江日报）
2024年1月23日，浙江省统计局公布2023年GDP数据，作为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省份，浙江迈上了8万亿台阶，国内生产总值达到8.26万亿元，连续29年在全国31个省份中稳居第四位。
次日，在浙江省十四届人大二次会议上，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李占国向大会作《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工作报告》，重点提及的16个典型案例，有一半案例都与民营经济有关，涉及数字经济、涉外司法等前沿问题。
在浙江高院工作了六年，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高院院长李占国对营造一流法治化营商环境这项工作有颇多思考。
2024年全国“两会”召开前，李占国围绕这一主题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专访。
惩治与保护并重
南方周末：2023年省高院工作报告中重点提及16个典型案例，一半都与民营经济有关。过去一年，在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上，浙江法院有哪些考虑？
李占国：民营经济是浙江经济社会发展的“最活跃因子”，其最强“内核”在于1000万的市场经营主体。他们的感受，是衡量发展环境好不好、发展态势好不好的关键指标。
所以，2023年年初，省委部署实施三个“一号工程”，决定构筑浙江高质量发展新优势后，浙江高院出台了为实施三个“一号工程”提供有力司法服务和保障的意见，提出打造法护平安最佳实践地、民营企业司法保护标杆地、知识产权司法保护示范地、破产司法保护领先地、国际商事海事纠纷解决优选地等“五个高地”，强化司法领域增值服务供给，助推三个“一号工程”落地见效。
南方周末：在具体的司法实践中，这种观点是如何落地的？
李占国：一年来，我们坚持打击与防范并举、惩治与保护并重、办案与服务并行，加强对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合法财产权的平等保护。比如，我们开展的助企纾困专项集中执行行动，助力1624家中小微企业重回正常经营轨道，避免了“办理一个案件拖垮一个企业”。
我记得2023年衢州法院审理过一起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当时依法认定了借贷行为不属于向社会公众吸收资金，准确区分经济纠纷与刑事犯罪，没有用刑事手段介入经济纠纷，防止了民事责任变为刑事责任。
南方周末：新出台的《浙江省优化营商环境条例》，首次在地方立法层面肯定个人债务集中清理的法律效力。我们也注意到，你上任以来，浙江司法在个人债务集中清理方面做了不少探索，为什么对这类问题，浙江法院如此重视？
李占国：破产案件审判不仅关系着对涉困企业的重整救治，更关系着市场主体新陈代谢、经济发展迭代升级，可以说，服务保障高质量发展是时代命题。
所以，近年来，浙江法院不断深化完善破产审判工作体制机制。2018年，浙江高院指导成立了浙江省破产管理人协会，让浙江省内的企业破产审判，步入市场化、法治化、常态化道路；2020年，我们又发布了《浙江法院个人债务集中清理（类个人破产）工作指引（试行）》，在现行法律框架内正式开启类个人破产制度的全面探索，为破产审判提升质效。
最值得一提的是2023年，省高院创设破产司法保护领先地指标体系，以破产工作全流程的6项一级指标、31项二级指标对法院、法官、管理人的办案质量、效率、效果等进行精细化考评，全面激发破产审判工作的内生动力，促进破产制度功能发挥的生态构建。
南方周末：企业破产重组总会带来“阵痛”，最高法之前在指导意见中提到，法院还要积极帮助企业渡过难关，在这方面，浙江法院有什么经验可供分享吗？
李占国：举一个例子，2023年温州乐清法院在一起涉液化气充装销售企业合并破产重整案中，采取“破产不停产”“分离式处置资产”的办法，保障超10万户居民用气不受影响的同时促成2.3亿元债权100%受偿，实现“保企业、保债权、保民生”多赢效果，被最高法院评为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典型案例。
这样的案例不少，2023年浙江法院充分发挥破产审判“有效拯救”和“有序出清”作用，化解金融不良资产1395亿元、盘活土地6.2万亩、房屋898万平方米，实现市场资源重新配置和新旧动能转换。
“铁腕重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
南方周末：2023年，浙江法院还审结了“全国首例虚拟数字人侵权案”“AI技术合成虚假视频案”，引发关注，面对数字经济带来的全新法律问题，司法该如何回应？
李占国：数字经济是浙江加快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快变量，也是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2023年，我们专门制定《关于打造“知识产权司法保护示范地”服务保障数字经济创新提质“一号发展工程”的实施意见》，研究解决数字藏品、数据权益、算法规制等难点问题，指导全省法院高质量审理涉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领域新业态知识产权案件。
南方周末：司法实践中，涉知识产权案件往往存在维权举证难、周期长、成本高、赔偿低、重复侵权等突出的难点，浙江法院在这方面如何破难？
李占国：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为知识产权提供更充分有力的司法保护，可以让创新创造的源泉竞相涌流，更好促进新质生产力加速形成和发展。
2023年，浙江法院“铁腕重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行为，判决侵权人赔偿损失总额20亿元。全省依法适用惩罚性赔偿案件共23件，总金额5.6亿元。其中，在张某、高某侵犯全球知名运动品牌生产商范斯公司商标权案中，宁波中院适用惩罚性赔偿，全额支持原告1600万元诉请及维权合理开支。
同时，浙江全省还推广运用了“法护知产”协同应用，强化知识产权行政保护与司法保护衔接，在多部门之间形成协同保护闭环。
解决涉外案件难题
南方周末：浙江是改革开放先行地，也是外向型经济大省，我们在涉外法治方面进行了哪些探索呢？
李占国：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原有的多边贸易和争端解决规则在重塑调整，法治作为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性更加凸显。经最高人民法院批准，我们在杭州、宁波两地分别设立国际商事法庭，并在严格贯彻落实相关司法解释的基础上，推动全省有涉外民商事案件管辖权的基层法院从37家增至88家，全面优化审判资源配置，为中外当事人提供普惠均等、便捷高效、智能精准的司法服务。
有了这些具体的司法服务经验作支撑，我们建设了“中国涉外商事审判网”，上线“域外法查明”应用，解决涉外案件送达难、法律适用难、当事人跨境应诉难等问题；准确适用互惠原则，依法承认非缔约国的民事判决，用司法纽带扩大“一带一路”朋友圈。
不过，涉外商事海事纠纷有其独有的专业性、复杂性，司法需求也在不断增长。2023年8月，我们与浙江省贸促会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完善涉外商事纠纷诉调对接工作机制的意见》，推动形成引入外籍调解员、中立评估机制、中英双语调解协议等新举措。2023年全省贸促系统受理商事纠纷1122件，其中涉外商事纠纷案件409件，调解成功率44%，涉及孟加拉国、埃及、美国等50个国家和地区。杭州中院还会同市贸促会在全国首创“国际商事调解云平台”，引入香港国际调解中心、新加坡国际仲裁中心等机构80余家、中外调解员1300余位，获评国务院服务贸易创新试点“最佳实践案例”。
南方周末：现在来看，这些实践探索有为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影响力吗？
李占国：确实有。比如利比里亚籍大型集装箱船“格拉妮娅”号与巴拿马籍邮轮“和风”号在马六甲海峡发生碰撞，两家外国船东公司均选择宁波海事法院管辖。
我们做了统计，2023年共有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当事人主动选择到浙江法院诉讼，这就是他们对浙江法治化营商环境投下的“信任票”。
南方周末记者 蒋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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