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父亲》

李凤云

我的父亲标准的身材,英俊的相貌,朴实的性格,坚强的意志,对京剧的酷爱,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他来,由衷的感到自豪和崇高的敬佩。

记得小时候每天天不亮,父亲叫我们兄妹起床到院里练功,压腿、踢腿、跑圆场、翻跟头,特别是立大顶的时候不许随便下来,直到两个胳膊发抖手撑不住时才噼里啪啦摔下来,练功后背着书包跑着去上学。

铁笼山_铁笼山_铁笼山

李世勤

我是看着父亲的戏长大的,那时恒源纱厂京剧团无论是厂长或副厂长副书记,中层干部或职工在班后排戏时,一律都听我父亲团长兼导演的安排,大礼堂平均每周演出两次以上,干部职工们提前占座,比正式剧场观众人数还多。我基本在没有座位时都在台上二道幕旁蹲着看戏,受父亲影响我们兄妹从心里喜欢京剧,非常痴迷。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多次演出的挑滑车饰演高宠一角时,扮相漂亮,神采飞扬,动作干净帅气,基本功扎实稳健,阵阵掌声接连不断,喝彩声灌满整个大礼堂。

95年津京港著名票友在中国大戏院演出时,70周岁的父亲在艳阳楼扮演高登出场时,一尺五寸的大扇子甩开亮相,台下一片叫好声,盖住了台上道白的声音,压马跨腿搓步时的美感伴随着满堂彩的掌声回荡在剧院,依旧浮现在眼前。

李世勤等人主演《铁笼山》录像

钟馗嫁妹演出时,剧场关灯后,饰演钟馗的父亲嘴里喷出道道火光,映红了台下观众会神的脸庞。父亲从14岁时开始学习京剧至今已有78个年头了,在我的记忆里,无论酷暑严寒,狂风雨雪,从未间断过练功,七十几年如一日。一次演出打焦赞,翻跟头时不慎摔折了腰,咬牙坚持完整地演下来,散戏后同事们把他送到医院照相,大夫说骨折伤势很严重,必须卧床三个月,可他二十天后硬是站起来练功。

一天夜里醒来,听到院里有声音,我好奇地拉开窗帘往外看,呀!漫天大雪飘飘扬扬,地面已被厚厚的雪覆盖着,我父亲身穿家做黑帆布长靠,脚穿厚底靴,挥舞着高宠的大枪在练功。我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看桌上的闹表,时针指向两点半,我默默地看着窗外,心里非常激动,父亲对京剧的痴迷,对艺术的热爱,不是几句话可以表达的,他这种执着的精神,伴随他七十多个春秋,激励影响着我们所有的子女,坚持和发展国粹艺术。

记得父亲常说:那时他在机修车间做模件,一边开着床子,一边压腿,去厕所的路上翻着跟头,不舍得浪费一点时间,下班后剧团成员都聚到俱乐部排戏,说戏,京剧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依我看来京剧是他的全部。

父亲一生拜过多位先生学戏,首先向李兰亭入门弟子邢玉昆先生学戏,学习了挑滑车、战马超、战冀州、赚历城、神亭岭、战宛城、白水滩、三岔口、狮子楼等戏。后经王開照相馆王文汉经理介绍向尚派入门弟子张少良先生(张九爷,著名文字学家张牧石先生的父亲)学习了系列尚派剧目,受益匪浅。这里还有个小故事:与王经理原定周日去张九爷那里学戏,我父亲早早到了王经理那儿,不巧王经理患脚病不能走路,他对父亲说:世勤,下星期再领你去吧。

我父亲嘴上答应着,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走,王经理见此状况说:要不你到外边叫辆胶皮车拉我去吧。我父亲高兴地跑到路上,叫来一辆胶皮车拉着王经理去找张九爷。张九爷见到我父亲后非常喜欢,高兴地说:听大家说你基本功特别好,台上神韵十足,是块好材料。又问:你和谁学戏?回答说和邢先生。你走一走起霸我看看。父亲立即走了一趟起霸,随后九爷示范了一套尚派起霸,非常精彩,之后父亲向九爷学习了铁笼山、艳阳楼、四平山、战马超、对刀步战等戏。

在后向王庚生先生学习了打登州、平贵别窑、打棍出箱、打渔杀家、武家坡等戏。

向余派传人张伯驹先生学习了战樊城、空城计。

向厉慧良先生学习了长坂坡、汉津口。

向李少春先生学习了三岔口。

向荣春社王荣林先生学习了钟馗嫁妹、金沙滩、通天犀。

向赵松樵先生学习了古城会、英雄义里面的剑枪。

59年李少春先生来津演出野猪林,我父亲喜欢其中的舞剑。由中国大戏院孟经理引荐认识了李少春先生。李先生让我父亲走一遍,看后相当高兴,没卸妆就给我父亲指点,此后与李先生成为好友。

父亲他不但对京剧无限热爱,对朋友同事和戏友更是实在,印象中我家晚上和公休日几乎每天都有戏友、徒弟们前来说戏、聊戏,父亲对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留他们吃饭。”随后我的任务是拿着母亲给的钱去购买食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默默无怨无悔地支持着父亲,研究学习京剧艺术,贤内助功不可没。

全国物资大会在天津召开,万国权主席亲自找我父亲,要求我父亲与厉慧良先生合演艳阳楼,当日下午在中国大戏院演出,厉先生饰演高登,我父亲饰演花逢春,班底是恒源京剧团全体成员。

父亲穿好行头从楼上下来时,厉先生叫他夫人回头看说:“你看世勤这个扮相太漂亮了,我和少春个头稍矮点,世勤个头身材太标准了,好好!”演出收到与会代表热烈欢迎。次日应邀又在十六中礼堂加演了一场。

李世勤65岁演《艳阳楼》

与厉先生演出艳阳楼时,正值上海京剧团在津演出,当时京剧院花脸演员王正屏问厉先生是哪个班底,厉先生说只有我是干这个的,其他均是恒源纱厂京剧团的人,并介绍与我父亲认识,此后我父亲与王正屏成为好友。

父亲先后与万国权主席合演了挑滑车、铁笼山、艳阳楼等戏。

票友花脸演员李运生拜裘盛戎先生为师,在恒源大礼堂进行仪式后,开场戏是我父亲的钟馗嫁妹,压场戏是由李运生演出的姚期。来场观看演出的有裘盛戎先生、马连良先生、马长礼先生、张世麟先生和张君秋先生(因张君秋先生到商场购物,司机未接到,所以没有来到)。

马连良先生、裘盛戎先生、马长礼先生、张世麟先生在台下一排看戏,散戏后几位艺术家上台与演员亲切握手祝贺演出成功,裘先生兴奋地说:“世勤,我要知道你基本功这么好,早知我为你打铙钹了,真遗憾。”马先生问父亲你这出钟馗嫁妹是不是向厉慧良学的?我父亲说:“不是,是和王荣林先生学的。”

一次,父亲和几位戏友观看奚啸伯先生的戏,散场后到后台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奚先生,奚先生看了看父亲高兴地说:“世勤,我虽然没有看过你的戏,但听大家介绍说你场上功夫了不得,太好了,给咱票友增光了。”

铁笼山_铁笼山_铁笼山

李世勤65岁《铁笼山》剧照

天津建新京剧团要排演岳飞,准备请我父亲饰演岳飞,剧团领导来厂与领导商量,要调我父亲到团里工作,田甫辰厂长说什么不同意放人,说他走了我们剧团怎么办,绝对不行。结果建新剧团领导空手而归。

东北某京剧院,准备调我父亲去剧团,待遇很高,当时企业每月发给我父亲高级技师七级,90元工资,但是厂领导还是不同意放人,机会再次错过了。山东京剧团文武老生徐泽明先生观看我父亲演出的挑滑车、白水滩后给与高度评价,他兴奋地说:“天津有三大武生,厉慧良、张世麟、李世勤,非常了不得。”

文革期间,父亲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比领导们的还多,什么演出才子佳人,什么歌颂封建人物等等,好不热闹。父亲含泪踹断了自己用了几十年心爱的刀、长枪、锤、剑等,伤心欲绝,悲痛万分。

1964年根据领导要求,剧团先后排演了六号门、火烧望海楼、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现代戏。

一天上午哈尔滨京剧团来了二十几位演员,慕名到我家请我父亲为他们导演智取威虎山,其中一位领导拿出我父亲师哥郭金凯先生亲笔介绍信说明来意,父亲毫无条件地立即热情接待,认真地为他们说起戏来,屋里院里好不忙乎,深秋时节,几天下来湿透了好几件衣服,直到圆满地送走了剧团的演员们。

中国票友艺术节奖牌

1991年全国首届和平杯十大名票比赛,父亲67岁以尚派挑滑车一折荣获十大名票称号,成为票界武生第一人。

1993年父亲率领全家老少三代九人代表天津市参加了中央春节期间《谁家风采动你心》联欢晚会。

1995年父亲带领全家经过层层海选在新兴大剧院演出了龙凤呈祥片段,演出结束后市长李瑞环接见时高兴地对父亲说:“演出非常成功,水平很高。”

全家演出后合影

1996年父亲带领全家三代八人,参加了天津电视台三八节家庭放歌联欢录制节目。

1997年华东三省戏迷协会邀请全国十大名票去浙江舟山演出,天津刘局长率领我父亲和义子王志泉(第二届和平杯十大名票)等四人参加此次交流活动。我父亲演出艳阳楼一折,饰高登的角色。次日浙江日报整版介绍了演出盛况,并高度评价了父亲的艳阳楼,刊登了剧照,为天津赢得了荣誉。

当时参加演出的都是专业演员,李维康、耿起昌、杨赤等著名演员在台下看戏,浙江京剧院院长朱云鹏先生(杨宝森入室弟子)与妻子李妙春女士(荀慧生先生弟子)演出坐楼杀惜片段,散戏后到休息室,朱院长问我父亲:“李先生在哪个剧团?”我父亲回答说:“我是票友。”朱院长连连摇头说不可能,回答说确实是。朱院长说跟您商量个事,我想拜您为大哥行不行,父亲点头同意。朱院长站起身来向父亲三鞠躬圆了心愿。

1999年获天津百老之星称号。

2000年父亲应邀到东北哈尔滨剧团和全体演员排演铁笼山,主演姜维,当时除父亲一人是票友外,其他演员完全是哈尔滨京剧团成员。在哈尔滨的二十天期间,受到热情款待,并传授交流了尚派艺术,增进了两地京剧人的友谊。

1997年中国第二届票友戏剧节,在沈阳举行,父亲演出艳阳楼,获中国京剧名票奖。

沈阳京剧院院长李麟彤先生高度评价了父亲的演技,塑造人物的形象准确到位,父亲微笑着说:”“我对自己这次演出并不满意,因为已经72岁了,只是走走模型罢了。”李院长说:“您这模型可不得了,我比您还小几岁,都吃力了。”次日父亲受邀加演了铁笼山“望兵”一折。父亲为了弘扬京剧艺术不辞劳苦奔波在各大票房中,积极培养着京剧爱好者,身边有好几代徒弟,行当齐全。

1967年为合成纤维厂导演了沙家浜、龙江颂片段,后在黄河剧院演出成功。

李世勤(右二)厉慧良(右三)等人合影

后排右一著名鼓师姚占琦

1991年应聚氨酯厂邀请,成为京剧队义务指导,编排导演了大登殿、英雄义。天津电视台到厂录制了英雄义,父亲饰演史文恭,著名艺术家厉慧良先生、张世麟先生到场观看,天津京剧院穆祥熙先生参加了演出。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演戏时,厉慧良先生、张世麟先生经常到场观看,并给予很高的评价和真挚的指导建议,对父亲艺术的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

1997年父亲在滨湖剧院演出长坂坡饰赵云,哈尔滨著名企业家朱先生,特地从哈尔滨乘飞机来天津看我父亲演出,在观看过程中赞不绝口,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附父亲演出和导演的剧目

李世勤先生演出的剧目:

1、挑滑车

2、艳阳楼

3、长坂坡汉津口

4、英雄义

5、铁笼山

6、四平山

7、钟馗嫁妹

8、华容道

9、龙凤呈祥

10、平贵别窑

11、八大锤

12、战马超

13、夜奔

14、打渔杀家

15、武松打虎

16、狮子楼

17、战宛城

18、野猪林

19、古城会

20、杀四门

21、蜈蚣岭

22、走麦城

23、对刀步战

24、恶虎村

25、雁荡山

26、打酒馆

27、八蜡庙

28、黑旋风李逵

29、通天犀

30、金沙滩

31、战冀州

32、赚厉城

33、三岔口

34、白水滩

35、战太平

36、定军山

37、小放牛

38、火烧望海楼

39、六号门

40、连环套

41、神亭岭

42、黄鹤楼

43、四郎探母

44、抗金兵

45、打登州

46、战樊城

47、三家店

48、红鬃烈马

49、画皮

50、向樵闹府

51、九件衣

导演的剧目:

1、柜中缘

2、拾玉镯

3、断桥

4、大登殿

5、三娘教子

6、智取威虎山

7、红灯记

8、沙家浜

9、姚期

10、坐宫

11,龙江颂

父亲病故后,亲朋好友得知消息后纷纷致电和微信悼念,在这里我代表全家向您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致唁电及悼念

赵绪昕 著名作家

魏 伟 天津市京剧院

李志勇 天津市青年京剧团

陈云超 山西省京剧院

陈建新 吉林省艺术学院戏曲学院

何佩森 天津市艺术职业学院

李志萍 原安徽省徐州市歌舞团团长

李娟娟 山西省文化厅

张家武 原南京军区歌舞团主演

董如意 董盛岩之女

王亦苓 天津京剧院王紫玲之妹

赵云铭 著名艺术家赵松樵之女

朋友及同事:

赵四平、赵和平、赵大庆、蔡楚华、甄宝艳、郭重胜等等。

——女儿 李凤云

2017/11/18

视频提供:李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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