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四年六月二十五日
字谕纪泽：
廿四日接奉寄谕，知沅叔已简授山西巡抚。
谕旨咨少泉宫保处，尔可借阅。
沅叔之病，不知此时全愈否？
余须寄信嘱其北上陛见之便，且至徐州兄弟相会。
【译文】
写给纪泽：二十四日接到朝廷寄的圣谕，得知你沅甫叔已被委任山西巡抚一职。谕旨已用咨文形式发送给李少荃宫保那边，你可以借阅。你沅甫叔的病，不晓得这时好全了没？我要寄信嘱咐他借北上陛见皇帝之便，来一趟徐州，好兄弟相会。
陈刻《廿四史》颇为可爱，不知其错字多否？
《几何原本》可先刷一百部。
【译文】
陈刻《二十四史》很令人喜爱，不晓得里头错字多不？《几何原本》可以先让书局刷印一百部。
曾恒德无事，亦可来营。
余又有取阅之书，可令滕中军派兵送来，录如别纸。
【译文】
曾恒德没事的话，也可以来军营。我又有要取阅的书，可以让滕中军派兵送来，书单，我另外用一张纸列出来。
同治四年七月初三日
字谕纪泽、纪鸿儿：
纪泽于陶诗之识度不能领会，
试取《饮酒》二十首、《拟古》九首、《归田园居》五首、《咏贫士》七首等篇反复读之。
若能窥其胸襟之广大，寄托之遥深，则知此公于圣贤豪杰皆已升堂入室。
尔能寻其用意深处，下次试解说一二首寄来。
【译文】
写给纪泽、纪鸿儿：纪泽对陶诗的识度还不能领会，不妨反复阅读《饮酒》二十首、《拟古》九首、《归田园居》五首、《咏贫士》七首等篇。
如果能领会这些作品体现出的广大胸襟、深远寄托，就知道陶公对圣贤豪杰的境界都已升堂入室。你如果能体会到陶公这些作品的深层用意，下次试着解说一二首寄来给我看。
又问“有一专长，是否须兼三者，乃为合作”，此则断断不能。
韩无阴柔之美，欧无阳刚之美，况于他人而能兼之？
凡言兼众长者，皆其一无所长者也。
【译文】
又问“有一方面的专长，是否需要兼有其他三方面专长，才是合乎法度的好作品”，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韩愈缺阴柔之美，欧阳修缺阳刚之美，何况是其他人？怎么可能兼而有之？凡是说兼有众长的，都是一无所长。
鸿儿言此表“范围曲成，横竖相合”，足见善于领会。
至于纯熟文字，极力揣摩，固属切实工夫；
然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东坡所谓“蓬蓬勃勃，如釜上气”。
【译文】
鸿儿说这“四象”表“囊括一切，面面俱到”，足见他善于领会。至于老练文章，用尽心思打磨，固然是切实功夫；但少年人写文章，总要以气象峥嵘为贵，就像苏东坡所说的“蓬蓬勃勃，如釜上气”。
古文如贾谊《治安策》、贾山《至言》、太史公《报任安书》、韩退之《原道》、柳子厚《封建论》、苏东坡《上神宗书》，
时文如黄陶庵、吕晚村、袁简斋、曹寅谷，墨卷如《墨选观止》《乡墨精锐》中所选两排三叠之文，皆有最盛之气势。
【译文】
古文如贾谊的《治安策》、贾山的《至言》、太史公的《报任安书》、韩退之的《原道》、柳子厚的《封建论》、苏东坡的《上神宗书》，时文如黄陶庵、吕晚村、袁简斋、曹寅谷等人的作品，墨卷如《墨选观止》《乡墨精锐》中所选的两排三叠文章，都有最盛大的气势。
尔当兼在气势上用功，无徒在揣摩上用功。
大约偶句多、单句少，段落多、分股少，莫拘场屋之格式，短或三五百字，长或八九百字千馀字，皆无不可。
虽系四书题，或用后世之史事，或论目今之时务，亦无不可。
总须将气势展得开，笔仗使得强，乃不至于束缚拘滞，愈紧愈呆。
【译文】
你们应当在兼具气势方面用功，不要只在打磨上用功。要领大概是多用偶句、少用单句，多分段落、少用分股，不要拘泥于科举考试的格式，短一点儿或者三五百字，长一点儿或者八九百字千来字，都无不可。虽然是四书题，或者引用后代的史事，或者讨论当前时代问题，也无不可。总要将气势展得开，笔仗使得强，才不至于束缚拘滞，越紧越呆板。
嗣后尔每月作五课揣摩之文，作一课气势之文。
讲揣摩者送师阅改，讲气势者寄余阅改。
“四象”表中，惟气势之属太阳者，最难能而可贵。
古来文人虽偏于彼三者，而无不在气势上痛下工夫，两儿均宜勉之。
此嘱。
【译文】
以后你们每月作五篇讲究揣摩的文章，作一篇讲究气势的文章。讲究揣摩的送呈老师批阅修改，讲究气势的寄呈我批阅修改。“四象”表中，只有气势属太阳，最难能可贵。自古以来的文人即便是偏于另外三种风格的，也无不在气势方面痛下功夫，两位孩儿都应该在这方面努力。特此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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