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 白事的地位永远高于红事。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些习俗，作为后辈人也是要遵循的。
“伙计，咱们村的某某爸殁了，我给你说一声，看你回来吗？”
身在县城，我时常接到这样的电话。挂了电话，我便联系本村在县城的乡党，商量回老家去吊唁人。
红事要请，白事要到，这是老祖先传下来的老规矩。
故乡的村子有2000多口人，每年故去的老人约在10个左右。我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县城里，离老家仅五十里路。我不敢说家家白事都能到，但百分之九十的都回去吊唁了。
俗话说，乡有乡规，村有村风。农村人习惯用乡俗的标准来衡量在外人员回村后的行为。他不管你有无官职，有无地位，有钱没钱，凡事你都得入乡随俗，按照村里的礼数来做人行事，否则他就会跟你较真，说不定背后还会对你说三道四。如果你再摆个臭架子啥的，哪挨戳脊梁骨是肯定了。比如：我们来到灵堂前，不能像在外吊唁人那样上香鞠躬，而是上香之后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朝着遗像磕个头。常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叩头是民俗文化里最虔诚，最厚重的礼节，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和敬仰。再比如：有的逝者年龄还不大，非正常死亡，前来吊唁的人也照样得跪下来磕个头，俗话说死者为大嘛！在大家的思想意识里，认为磕头并不降低活着的人的辈分。反之，你不磕头就有可能遭到非议。
每次吊唁完毕，对于关系较一般的，尽管事主热情的挽留说吃了饭再走，可我们还是谢绝之后就委婉的道别了。觉得留下来也没啥重要事让你干，因为你并非事主的底窝人，吃苦的活也不会麻烦你的，没事混在事里，还碍手碍脚的给人家添麻烦。但对于关系较近的，或者是同一条巷道的，那当下就不走了，看看哪块有事情需要做，就积极的去帮忙，待上一半天后才回县里。然后是安葬当天，不管对于关系近远，如果县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又回来，跟大家一道去灵地送葬，直到逝者入土为安了。
我们村的陵园离村子四里多地，我三十岁以前到白事里还经常抬棺材，再后来就是带着铁锹去填坟。现在村里送葬都改为灵车了，填坟也动用的是挖掘机。劳动强度大大减轻，年轻人有劲也使不上，我们这些中年人，去地里送葬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因为农村讲究“山潮水潮不如人潮”这个理。农村人虽然纯朴，但是同样爱面子，帮助下葬的人越多，说明事主的人气指数越高，孝子看到心里自然乐意。我家里在30年前就没有老人了，但是多年来我一直还践行着“白事要到”这一天经地义的义务。
在农村，敲丧葬锣鼓是过白事的一个重要流程，它是一个村里的公益性的差事。敲丧葬锣鼓分两次，一次是安葬逝者头一天晚上在灵堂前家祭时的“冲灵”；一次是第二天的安葬送行。黄河岸畔的风俗上有“东头敲鼓西头埋，西头敲鼓东头埋”的老传统。其意思就是村子这半边有人去世了大部分人忙于助葬，敲锣鼓的事就交给另半边村子的乡亲了。敲丧葬锣鼓是纯粹的乡情义务，参与的人是不去白事里吃饭的，他们把逝者送葬到村边后，就停锣熄鼓回家了。我不会敲锣鼓，只能从别的方面为白事尽一份义务。
这十多年来，我无形中默认了一项公差——写悼词、写祭文。
故乡是个文化名村，历史以来秀才较多。八十年代中期前，大凡有老人去世，必在公共场合开追悼会。我记得老一辈文化人的悼词写的非常好，而且一般是谁写谁念，能把气氛发挥到了极致。在致悼词过程中，那声情并茂、轻重缓急的表述，常常使孝子们爆发性的嚎啕大哭起来。有一些眼皮子较软的乡亲，在悼词的感染下，也是边听边擦拭着眼泪。 上世纪九十年代，实行移风易俗改革，我们村取消了在公众场合开追悼会的惯例，追悼仪式改为了在家里祭奠，就是所谓的“家祭”。这几年，随着生活的富裕，条件好的人家又多了一套新的事项，就是除在家祭时致悼词之外，再喷绘一幅祭文挂在醒目的地方。写祭文的目的是给人们展示逝者一辈子的功劳，也是孝子追忆缅怀老人的一种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乡那茬写悼词的老秀才们有的已经作古，有的也进入高龄。于是，写悼词就传承到下一代的“写家”身上了。我虽然不才，但好歹在报社工作，算是一个玩文字游戏的人，承蒙乡亲们的认可，接受了这个差事。几年前，我每年写悼词都在七八份以上。
近年来，我们村七零后、八零后的文化新秀又接力上来了，我似乎轻松了一点。写悼词是一个苦差事，我本以为自己就可以退出这个历史舞台了，但没有料到，如今又时兴起了过白事写新格式祭文这个事。对于写祭文，年轻的写家一时半刻还有点掌握不好，于是这个担子又落到了我的肩上。新格式祭文与悼词有所区别。悼词是散文体，语言相对好组织。新祭文是诗词体，比较难写。悼词是当众读，读过则了。祭文是做成喷绘挂在墙上让大家细看，而且一看就是好几天。既然让大家看，就得接受观众的品头论足和挑剔，写的稍有不妥，就会被火辣辣的眼睛给扒出来。所以我每次应对这个差事总是诚惶诚恐的，生怕落下了笑柄。我尽管底气往往不足，可面对事主则盛情难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为了保险起见，写完之后又反复修改和校对，最起码先得过了自己这一关。剩下大家如何评价，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啦！还算好，这些年我写的祭文乡亲们基本上都认可。不过我也想过，也许有人对我某些词句有所弹嫌吧？只是人家看破不说破，给我留了一点面子罢了。
对于过白事，乡亲们的惯性思维是：家家都有老人，有老人就会过白事，过事就得靠大伙来帮忙。不管是谁，给白事帮忙都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是不折不扣的责任和义务。在大家的眼里，不管你这个人在外面身份是啥，如何折腾，只要你爸你妈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或是你将来落叶归根要回来，都逃脱不了一锹黄土埋在脚下这个定律的。
在农村， 白事的地位永远高于红事，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这也是对孝道文化至高无上的崇敬吧！所以，生于斯长于斯的子孙后代们，不管你在哪里，都得把故乡的白事当回事。
作者简介：林智宏、万荣人，《万荣人报》记者、编辑，运城市作协会员。1964年生，1985年参加工作，从事新闻工作26年，先后发表新闻通讯、报告文学、散文300余万字。著有《少年记事》《故乡记事》《普化寺的传说》《踏平坎坷创业绩》《穷县里的活财神》等5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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